那是焰火燃尽的声音
那是鸢尾落泪的声音
那是灵魂化灭的声音
那是时光断裂的声音
……
“听听那声音。”多年前说过这句话的你,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落拓的笑容,明媚的忧伤,清澈的双眸,灵动的音色。消失了。流光飒沓空待人,一曲纷繁尽,何年复悲欢?
那么突兀的离别,正如多年前相遇的那般无可预料。只是偶然路过那棵树下,偶然听见你在练习清唱《戏语花》。出于对这首歌曲本身的喜爱而驻足倾听,却突然发现小径旁的树木唯有这一棵的叶片在音符中轻舞,每一片都如玉般温润。生活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夹缝中,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钢筋水泥在你的面前化为了绕指柔,仿佛看到了雪浪笺上的思无邪渐渐重现。
同样对于古风的迷恋,使得我们相交甚笃。三杯茶两过场,便谈心吐肺酒言欢。你有一头齐腰的黑发,每次声带振动的时候,黑发宛如受到牵引般在风中飘散,轻轻滑过一旁低矮的枝叶。听听那声音,你指了指颤抖的叶片。
生日那天,收到了很多礼物,有精致的摆设、吊坠、发饰,甚至还有学习用品。最后,你手执一个孔明灯走过来。相视一笑,知我者莫若君。我们在河畔,在“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感叹中,放飞了孔明灯。我双手合十,看着渐渐融化在黑暗里的孔明灯。听听那声音,你指了指消失的孔明灯。
你曾经的桃花靥还留在台上,长发沿着肩臂垂下来,舞袖落在地上,歌声充盈着人世之嗟叹。那次晚会,你的演唱大受学校老师同学的赞赏。我在台下用尽全身力气和大家一起替你欢呼鼓掌。你的眼里有感动,有泪花。竟还有,一丝愁绪。
散场后,我给了你一个大大的拥抱。“真好听。”
“以后你填词,我来唱。”你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在我耳畔亲昵地说。
“……好。”我莞尔一笑。揉了揉你乌黑的长发。
只是没想到,那竟会是最后一次抚摸那一袭长发。晚会后的一个星期,你把长发剪去了。你说,家人本来就不支持你把时间花在唱歌上,能撑到晚会完已是辩解了好久家人才同意的。现在,在外地工作的父母要把你也接过去念书。不能再唱歌,长发留也无益。徒增伤悲罢了。
我默然。
听听那声音,你指了指满地的落花。
离别前夜,“最后为我唱一次《戏语花》吧。”我道。
星光在偌大的黑夜中显得如此渺小而微弱,好像轻轻一晃就会突然熄灭。你的身影被掩盖在黑暗中而面容依然如月色般皎洁,所有的音律潺潺从你身上穿身而过不着痕迹。
“戏如人生/却怎堪一世风流为谁演/回眸看/相逢一笑就此别……”顿觉有液体从我脸颊划过,你的声音清如流水,温如润玉,“桃花面/眸光冽/笑靥轻吟/人情生灭/妆未卸/独坐看闲庭花谢……”
听听那声音,那是曲罢人终散。我在心里默叹。
谢幕,散场。你最后留了一张卡片给我。我没敢看,因为我怕它会触碰那段最美好的回忆与离别的伤痛。
多年后的今天,正如你的父母,或说大多家长那样,所有“影响”成绩的东西都要拦腰截断。上高中以后,我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随心而作。成绩“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说,努力想通过一些比赛拿到自主招生资格,而又屡次被失败打回原形。我开始迷茫开始质疑开始放弃开始恐慌。
听听那声音,失败、空寂、落寞。
乱红飞花,剑笔天涯,三千才情谁赏,一世风流孰看……真的不甘啊不甘。雨带着点点春意落下,浇灌着沿路的梦想,那些花倒是开得愈加绚烂了,鲜艳的,一簇一簇的,孤独。书架上的卡片映入眼帘。我抚摸着岁月写下的斑驳痕迹。翻开。
只有三个字——走下去。
听听那声音。颤抖的叶片,消失的孔明灯,满地的落花……
我的胃又很不适时的疼起来,而这次疼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我紧抓着卡片蜷缩在一起。一定是胃太痛了,否则我怎会顷刻泫然。不知何时,雨越下越大,如饱含着最深的坚守与爱恨,重重摔在地上。看见了吗,叶片紧紧依附着树枝,孔明灯照亮到最后一刻,飘落花瓣下的新芽。看见了吗,勇敢,执着,希望。
听听那声音……
泪水滴落,心中豁然。听听那声音。
当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你已经不在了。我再也听不到那句“听听那声音”了……
霎时的猛烈过后,雨又渐渐小下去,小下去,停了。所有的疼痛也随之消去,刚才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空气中传来泥土的淡淡清新味。我坐在窗前,展开一张白净的纸。
月未央,夜犹光。茜纱窗,染红妆。青灯晃,三两行。歌轻唱,千古伤。
笔落,墨未干,故人已去。
那些梦想流转的韶华。星空下的谶言。未唱完的曲。你的容颜……
一眼湖光/却散不尽离绪情荒/来日方长/总抵不过人走茶凉/听听那声音啊/黑夜中有谁在歌唱/听听那声音啊/曾经的希望与梦想/在青春的地平线上/书写着的是/执念与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