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火星交叉四射,急旋的气流将所有的云揽入怀中撕裂、吞噬、撕裂、吞噬。空气里回旋着尖锐的惨叫和血液喷涌的声音,巨大的声响正摧毁着一切生物,被爆发出的戾气也似乎不断在沉闷地喊着:杀、杀、杀!
两股强大的力量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只见两道光晕激烈地撞击在一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在一些零碎的石子散落声中,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刚才的浩劫恍若隔世。尘土渐渐散去,景象又开始明朗起来。地上,两个轮廓若隐若现。冥殊体内的气体正在一点点的往外逃,化作硝烟,他纯黑的袍子也染上了污秽,仰天而躺,目光注视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渊灵。渊灵有着纯净美丽的琥珀色瞳孔,可惜那种尊贵的颜色正在慢慢褪去。
渊灵拿出一块剔透的水晶石,沉默地看了一会,便丢进天落石井里。同时,也将冥殊封印在石井中,她尽用最后的力气将剩余的灵力凝结了一道守护封印的屏障……
一千年后……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
那天,雪下得很大,寒风呼呼地吹着,刮过他和她单薄破旧的衣裳,两人的皮肤都被冻得发紫,他们紧紧地蜷缩在一起。风将她蓬松的头发吹得更乱了,但此时她已顾不上这许多,她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好难受。
“哥哥,我饿。”她黑色的大眼睛不断滴溜滴溜地转着,语气里带着些期盼。
他沉默着低下头,来回搓着小手,踌躇了一阵后突然站起身。“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在这别乱跑啊。”
“嗯。”
冬日的阳光被关在厚厚的云层外面,将这风雪渲染得更加冰冷。路上的行人屈指可数,就连路边的摊子都少得可怜,只有些零零星星的小贩卖着热食。
“大爷,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拖着草鞋走在雪地上,不断地对来往的路人重复着这几句话。但是,每个人都裹紧貂皮大衣,双手环抱匆匆而过,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稍作停留。
路边的摊子上摆着几个蒸笼,都冒着热气。蒸笼上面一层盖了一块白布,但那个粗心的小贩并没盖严实,白布撩起了一角,他看见了里面白白胖胖的馒头。香甜的馒头味飘进他的鼻子,他呆呆地站在摊子前,吞了吞口水。
小贩见衣着凌乱不堪的他一直站在这不动,便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去去去,哪来的乞丐,别再着妨碍我做生意。”
“大哥哥,你可不可以给我两个馒头,求求你,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小贩,乞求小贩能施舍两个馒头。
“你妹妹两天没吃东西关我什么事啊!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没东西吃就来找我要馒头,那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啊!快滚,要不然小心我揍你!”小贩一边厌恶地看着他,一边举起拳头做着架势。
他好像被吓到了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小贩轻蔑地笑着,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
他怯怯地走开了,却经不住回头忘。他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不断地哀鸣,红通的眼眶被冷风刮出泪水来。透过那热腾腾的白气,他仿佛看见妹妹那瘦小的身子和期盼的眼光。他心想,不行!妹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答应过要给她找吃的,怎么能空着手回去呢。
他走回摊子,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离摊子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他涨红着脸,站在摊子前,乘小贩不注意,猛地掀开白布,抓起两个馒头就跑。
“喂!你这小子!站住!”小贩将摊子托付给旁边的人,忙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
他紧紧拽着手中的馒头,飞快地跑着。他的双腿不断交替,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两旁的景象也快速地向后奔。小贩还是穷追不舍,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又怎么能跑得过一个大人。
妹妹就在前面不远处,他拼命地往前跑。要到了,要到了,就差一点了……
“啪”的一声,他却在离妹妹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狠狠摔倒了,两个馒头从他手中飞出去,咕噜咕噜地滚出了好远,好远……
“哥哥——”
他慌忙爬起来,正要去捡馒头。衣领却突然被一只大手粗鲁地揪了起来。
“看你还跑。你跑啊!继续跑啊!”小贩凶神恶煞地怒斥他,很快几个巴掌便落在了他稚嫩的脸上。小贩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还不忘牢牢抓着他。他干裂的小脸上很快渗出几丝血痕,麻布衣服也被小贩粗暴的手给扯破了。
她见到哥哥被打,顿时吓呆在那里,慌得只剩眼泪不断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小贩扬起手准备再打他时,她连忙用柔弱的小手死死抓住小贩的手臂,“求求你,别打我哥哥了,求你……”她哭出声了,话语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变得含糊不清。最后只得张大嘴巴呜咽着,颤抖着。
“滚开!”小贩用力甩开她的手,她摔倒在一旁的石阶上,手臂的一块皮肤被蹭破了。那一瞬间,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将小贩推倒,迅速跑向她身边,仔细查看她的伤口。
小贩眼里被冷风灌满了惊愕,但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了。小贩咒骂着将他扯过,举起手往他脸上就是一拳。他被打倒在地,脸上立刻呈现一片乌青,在他嘴边的雪地顿时被掩盖过一小片暗红色。小贩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雪,并朝他身上“啐”一下,骂道:“小乞丐!”小贩还觉得不解气,再次抬起手……却突然被什么人给抓住了,“谁他妈给我多管闲……哟,这不是白大侠吗?”小贩嬉笑着说。
白萧河是这个镇上最强的剑客。
小贩知道白萧河不好惹,便连忙解释说:“不是,这,他偷东西不是。呵……呵……”白萧河用尖锐的目光扫了小贩一眼后,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往地上一丢,“快滚!”小贩一看鼓鼓的钱袋,慌忙捡起来,对着倒在地上的男孩说:“算你小子走运!”然后对着白萧河象征性地鞠几下躬便飞快地消失了。
白萧河从地上捡起馒头,用手拍了拍,递给男孩。“谢、谢谢。”他胆怯地接下馒头,又递给妹妹。她却不接下,只是一个劲地哭。他抚了抚她的背,“我没事的,你快吃吧。”她摇了摇头,“哥哥也吃。”他拗不过,便从其中一个馒头里掰下一小块含进嘴里,忍着剧痛朝她笑了笑。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馒头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边打量着白萧河。白萧河身穿一袭白色长衣,金色的线条勾勒着袖口和领角,一条绵软的黑色长带系在腰间,腰上挂了一个青绿色的玉佩和一把长剑。
他突然朝白萧河跪了下来,“叔叔,您是个好人,求您帮我照顾妹妹,求求您收留我妹妹吧!”说罢磕了一个头。
她惊讶地望着哥哥,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放下手上的馒头,跪在他旁边,“哥哥,你、你不要怜儿了吗?”
他半转过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怜儿,你跟着我只会受苦。你和这位大叔叔一起,每天都会有馒头吃的,怜儿就再也不会挨饿挨冻了。”
“我不要!”她拼命地摇着头,“哥哥,求求你,我会乖的,我一定会乖。我再也不要馒头了!哥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怜儿啊!不要丢下怜儿一个人啊!”说罢,她又转向白萧河,“求求你,不要带我走!不要让我离开哥哥!求求你!”边说,边用力磕着响头。
……
后来,他和她便成了白萧河的孩子,名唤白枫、白怜。
“爹爹,我想学剑术。”
“你想找那个小贩报仇吗?”
白枫摇摇头,“……我只是希望能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
那一年,他十六岁,她十四岁。
“哥,你饿吗。”
白枫摇了摇头。
“刚刚你就不该替我揽下罪名,是我打坏了爹爹的玉佩,却要你陪我一起罚站。”白怜内疚地说。
白枫眼里填满了溺爱,温柔地说:“因为我是你哥哥,哥哥保护妹妹是应该的呀。你也真是的,我已经对爹说是我弄坏玉佩的了,就算我被爹罚站在这,还有你给我送饭。你可好了,你还争着抢着说是自己干的。现在两个人都得饿肚子了。”
“那我怎么能让你替我但罪名啊。”白怜拍了拍胸脯,“我白女侠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扑哧。”围墙上方传来一声嗤笑。白怜抬起头,一个女子正趴在围墙的砖瓦上,风轻轻地将她头发撩起,舞动在她清秀的脸前。
“莲郁?你怎么在这?”白怜仰着头问。
“当然是来给你们两个笨蛋送吃的啊!”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两个馒头,“接着!”
“莲郁,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白怜盯着胖乎乎的馒头,激情澎湃地说。
白枫接过一个馒头,“谢谢。”
“小时候,你和怜儿就经常帮我。不嫌弃我是管家的女儿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莲郁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充满感激。
“莲郁!”白怜嘟起嘴,“你又来了!我们从小玩到大,什么嫌弃不嫌弃啊!不准再说了哦!”
“是是,知道啦。笨蛋怜儿。”
“莲郁——”
“呵呵……”
天边一抹红霞在银铃般的笑声中晕开了整个人间。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十八岁。
“那有一口石井呢,我们去看看吧。”白怜提着长长的裙摆,从水池里走出来。水滴从她光洁的小腿上沿着紊乱的线条滴落。
莲郁衣袖上的轻纱也缀着几点刚才嬉戏时留下的晶莹水珠。她边捋着柔滑的发丝边说:“好啊,不过我们要早些回去呢,否则老爷又要说教了。”
白怜调皮地摇摇头,“今天爹爹会晚点回来。难得发现个这么美的地方,多玩一会儿,没事的。”说着便往那口井走去。
那是一口古老的井,由许多大块的不规则岩石拼搭而成,岩石上陈旧的痕迹依稀记录着它所经历漫长年生,或百年,千年,万年……历史的河流却始终无法将其腐蚀去。仿佛它对此地,此生有着无限的眷恋。到底是什么支持着它,守护着它,让它在这广袤的原野上,蔚蓝的天空下,亘古不变地执着屹立着?
“喂——”白怜冲石井里大喊了一声。声音迅速掉入黑暗里,不见踪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呢。”
莲郁走近石井,刚要说话。却蓦然生出一种感觉:那是一种亲切的,怀念的,无法名状的……就像井里留滞着她的亲人,恋人,甚至……她自己。
这到底是……
她将手缓缓伸向石井,那个温柔的石井……
在触到的那一刻,无数晶莹的记忆碎片迸发向她涌来,重组,破裂,重组,破裂……
她的双手紧紧抱住头,好痛……
“莲郁!莲郁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