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诗经·邶风中的击鼓。
他始终记得临行前牵过她的手,对天,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追刻在身体里,融化在血液中,是那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像极了他与她之间。只是到了他与她,两颗心又变了一些模样。
这故事早已陈腐的足以让人忘却,似一阕桃花卷,鲜明的颜色一年但过一年,其间还隐藏着多少的哀艳旖旎。禁家戏曲演绎了那么多回,当年的哀伤早已血流成河,空留一具华美皮囊,轻薄得如纸一般,谁都可以套到身上来演来唱。见台上各角儿衣袂翻飞,唱腔咿呀,水磨一般。只觉得多有不满,总想着其中少了些什么。
十八年,王宝钏苦等薛平贵,又是几句唱词可说得清楚的?
她有她的操持,他有他的顾念。男人的爱总比女人的爱来得复杂。女人一旦爱了,不问来路不问出处,便持一颗白头到老沧海桑天的痴心。男人会有顾虑。这在薛平贵就是突破心。他要给她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遭人白眼听人闲话,而这一切,不是坐以待毙砍柴锄田可以换来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要闯荡一番,让她,他心爱的妻,不再是受苦。
一年一年,草青草黄,她站在河边等那个该回来的,应该死去了吧,心中早有预感。可是昨夜又梦见他,就在身旁,梦中又各自失散他乡。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寒窑观景如此凄惨,独自守着窗儿,又见明月未圆一夜未眠,平贵你可望得见?夜色如此凉,掩埋已久的思念又泛滥成灾,包裹着身躯,无孔不入。可是我们之间这般危苦。心中思绪无处倾诉,人道海水深,你可知,海水上有涯,相思喵无畔。人与人之间,如隔河而歌,彼此可望而不可即,人前还要显得欢愉。
像极了《饮马长城窟行》中的女子。可她比我好,她尚且能够受到一封家书。而我,而我,十余年来,连个信都得不到,你到底是死是活,当年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想起河北梆子里的那一段“王三姐啊,守得住你将我守,守不住你将我丢”。腔调甚是苍凉,一切早已注定,他早已洞幽烛微,你又何必如此尺傻地等?如西风卷地,甚为悲凉。她只跪地潸然泪下,久久不起,此刻寂静许久的离恨,又千丝万缕衍生出来,绊住脚跟。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珍重。而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回来。我朝向西边,双手合十,为妻在这里保佑你平安归来。
十八年,这是一条时间的河,深且阔。她独自荡在河中央,不着岸,日日盼他来引。
这台戏最伤人的不是王宝钏苦等的十八年,二十句首的十八天。她用了十八年来等,再用了十八天来爱。竭尽全力,此生缘分已尽,她已倦怠。而后猝然死去。不是生命不给她机会,而是她放弃继续活下。虽她给予她荣华,令她见天地盛大。他已别有芳妻,她却再无风华。
总他当下鲜衣怒马温柔对她,她却终于知道,这一生,他到底是彻彻底底辜负了她。
再叹,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却不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