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庄子》,读到《杂篇•渔父》一章,读到,“孔子游于缁维之林,休坐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之句,方知吾辈日常所立讲台雅称为杏坛源此。
读到,“苦心劳形以危其真”,方感吾辈深受社会的诟病所在:吾辈成天对准高考,教的都是做题的技术,而非教人求真,更勿用说做个真人了。海德格尔曾说过:当“技术”统治了“大地”,没有诗意,没有本真, 人类就会被异化、物华。当下的教育,虽说是在搞素质教育,但有几个人,不在分数的阴影笼罩中,去追求得分的技术而远离教育的本真呢?再者,“真”的这一套,在我们这个社会,能走多远?说实在的,没有几个人有好多、好多的信心。
接着往下读,读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感觉前人的思维高度,对求真的坚韧度,晃让自己如对隽秀挺拔的大山,只有仰视的份。陶行知教育吾辈及学生有一句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于是,我多少也升出了点要做个真人的冲动。便利用班会课,在黑板上写下这个题目:做个真人。学生便热议起来:有的说,做个老道呀!做个有仙风道骨的人呀!做个武功高的侠客呀!做个想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呀!不一而足。
面对此种不谐,我感受到德理达在解构传统的理论后,在重建新的理论时的痛苦。他在消解逻格斯(中心)主义的同时,将语言的能指(语音、形象)和所指(意义)也破碎了,于是只好在删除号下写作。如写下“真人”,然后用“真人”,表示“真人”本初的那个意思。正如佛家常用的句式:是真人,非真人,是为真人。
那要做个真人,肯定要把加在“真人”概念上的“遮蔽”去掉,进而使他“敞亮”,呈现“真人”之本真,才能对抗“技术”。“真者,精诚之至也”,可知做个真人,绝非做个让自己原始本能之冲动随时呈现之人。现实的世界的人常这样:我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得罪莫怪,我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人。这指得“真”之形象,因“真”拆开来讲,就是“直人”。未得“真者,精诚之至也”所指的本真。二十世纪中国最受人爱戴的美学家宗白华曾经有一个最精炼的概括,叫做“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苏轼在《与二郎侄》:“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绚烂之极也”;《庄子•山木》:“即雕即琢,复归于朴”。循此思维模式,知“真者,精诚之至也”,乃是一种阅尽人世沧桑,对生命、自然的一种彻悟后的复归于真。由此可见,“直人”之真,在经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后,便会受伤,便会矫揉造作而非真。在“非真”之后,才会意识到什么是“真”之本真。“直人”之真-非真-“真”之本真,就是哲学上所称的“扬弃”,抑或“否定之否定”。一日,在晚上11点许,搭韦老总车回家,满心的疲惫,而倏然感觉熟悉的大街有那么一些陌生,或许可以作为这种心路历程的外射。
“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感觉“真”像武侠小说中的“内力”,非经几十年的修炼而能得。或许正如玄幻小说中的一个词,“修真”。只不过,当如德理达那样,删除时下“修真”的概念,重构一个本来的“修真”。拿我的理解就是:真是修来的,并且要经过时间的雪藏,空间的间隔,才能到达“真”之本真。北大教授张祥保在《人类的文化指令》中曾这样描述:儒家思想在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间雪藏下,才有后世两千多年的发扬光大;佛教思想在喜马拉雅山的空间间隔下,才在更广大的东方生根发芽。“真”的时间雪藏或许就是人生的岁月,把我们一颗颗纯真的心,遮蔽太多而又太久,终于到了想要“去蔽”而“敞真”的时候,我们去追求“真”之本真,才有实际意义。“真”的空间间隔或许就是人生工作岗位的变换,我们才能跳出自我设囿的模式,从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这样的“真”之本真,才不会造成彼此的伤害。不难看出,“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没有时间的雪藏,空间的间隔,是不可能达到的。那做个真人,也绝不会达到这种效果:真正的悲哀,不出声却悲恸;真正的怒气,没发出却让人感到威严;真正的亲近,不笑却能感到和气。
现实的世界,不光杏坛,急功近利,难以孕育“真”之本真,培养真人,用外在的技术遮蔽对“真”之本真的追求。就拿现在人的恋爱过程来讲,没有了时间的雪藏,空间的间隔,只有那一见钟情,然后始乱终弃的模式,所以难以孕育出的真正的爱情。再观现在人对成功的追逐,在意“高富帅”,“白富美”的结果,而没有人愿意感受时间雪藏的寂寞,忍受空间间隔的无奈。所以,做个真人,不仅是杏坛的责任,更应是我们这个社会更应追求的一种普适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