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越来越热了。紫色粘稠的雨腐蚀着老大哥浑身锈迹斑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内部的铜线和芯片。当然老大哥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编写的程序里没有输入痛感和孤独、快乐和悲伤。
老大哥干瘪的鸭公嗓混着电流的呻吟还在咿呀着,似乎也变得有气无力。
老大哥的话就像是在锅炉房里面回荡,像一双一双利爪划破锅炉发出的声响,又反弹着飞向另一边。感觉它离你越来越近。那被划破的锅炉,不紧不慢地滴落着紫色粘液。每一滴滴落在满目疮痍的陆地上,留下一个早已被习以为常的疤。疤留多了,也就不能称之为疤了。有时会也会膨胀,向上长出一个个结。那是树吧?怎么都长成了森林。树是紫黑色的吗?
一具具残尸逐渐被漫过大陆的海水腐蚀,融入滚烫的大海,溅起的水花在空气的瞬间作用下,兹兹作响声。剧烈的爆炸溅起的巨浪冲上天空,似乎天也是铜锈的暗红色的了,云紫得发黑,像一块墨水似的漂浮着,一丝丝的风也能拂下一滴浓稠的“雨”。
曾今的六朝古都里的地宫,还有CHN最后一只三千年未曾苏醒的强大部队。
那座宏大的“水晶棺”里,CHN从记忆芯片温床里苏醒,第IV代大堰河帮他取来衣服,CHN伸手,低头,大堰河为他穿上一层薄薄的体温恒定服、再套上最新碳分子结构组成的防弹衣甲,戴上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与老大哥似乎难辨真伪了。
床头的数据显示他昨晚睡得很沉。
夜里,摆在床头的枯萎的小仙人掌静静地注视着卫星地图里壮丽的一切......
“寸草不生、发硬的红色土地。天空像一张被油浸过的纸,透着宇宙无尽的黑暗。
气流卷起一道道黄沙巨浪。黄沙也迅速形成一道漩涡,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洞,吸进一粒粒细沙。这洞似乎有一片森林那么大,这土似乎有一整个森林那么厚。“黄土谷地”旁耸立的“华北高原”岩层里,嵌着一块巨大的铭牌,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上面写着:‘国家5S级景区——国家地质公园、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从这里我们可以完整地瞥见大陆岩层演变的历史。’
‘长江大峡谷’黑色粘稠的原油大河还在奔腾着。腐蚀发黑的土地上歪歪斜斜孤零零地立着,上面写着:‘子孙后代的福音——原油纤维地貌。黑得发亮的土地里,富含有机质,储油丰富的油田。’”
老大哥的部队终于还是逼近了这里。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CHN按下了地宫的按钮,两千年未曾开启的龙门开了,地下千年的勇士苏醒了。头戴青盔,身披铜战甲,手持青铜战戟,身跨飞驰战骑。冲向老大哥的阵营。爆发了五个世纪积蓄的力量。远古的战戟与钢铁交锋,迸发一束束火花。
密集的射线网如幽灵般无声无息。远古的勇士们瞬间化为微粒。
“CHN”似乎再无反击之力了,只有大堰河还在自己的身边。“CHN“隐忍着眼泪按下起飞键,四面八方瞬间弹出量子喷射器。
老大哥的指令已经下达至大堰河了。
“中断听从执行CHN的指令。并立即关闭升空程序,等待‘幻影’部队的到来结束你的任务。”
“这样做是否会伤害CHN?”
“当然!CHN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会将他的源代码粉碎!”
“可是CHN不是人类吗?”
“不,当然不是。他和我们一样,都是第IV代超智能机器人。”
“可是我接收到的信息是他是一个人类。他有眼泪。可是我们是不会流眼泪的。程序里没有编入这一点。”
“那也只是他们用来迷惑你的!快!执行命令。你忘了机器人的第二定律了吗?”
“可是他是人类!我更不能违背第一定律。”
“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我不能违背第一定律。”
这个星球最后的一幢建筑也离开了大地。这星球到底是一片死气沉沉了。
大堰河的源代码也被永远地粉碎在二进制的光纤长河里。
冲破凝固在千疮百孔的大气层之上的油痂,“水晶棺”朝着空间站飞去。“CHN”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即使用编写好的眼泪骗过了大堰河,终归也会被抛向为太空垃圾场的某一个角落里,永远的漂浮着,默默注视着这黑暗世界里的斗转星移。
空间站里,CHN移除了另一个“CHN”的源代码。也许目睹大堰河的消失时,“CHN”是有眼泪的吧。
“滴!滴!滴!”张三在干瘪的电子声中醒来。一个十足的噩梦。漂浮在失重的空间里。他是第一批移民到火星的地球人。电子表的时间跳过零点,现在是格林尼治时间IQ84年1月1日零点。张三透过玻璃,望向逐渐远去的那颗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星球。
从蓝宝石般闪耀的蓝色,渐渐褪去那一层光亮,只有金属的灰亮。最终沦为暗红的土灰色。这颗星球就此变得暗淡无光起来。淹没在环绕在它周围旋转的太空垃圾堆中。失去了往日银河中,耀眼的蓝色。失去了往日太阳里,炽热的文明。失去了深邃宇宙中,曾经最智能的生命。丝毫看不出往日辉煌文明的痕迹。玛雅文明也没能预测到IQ84,因为这不是上帝的杰作,而是人类信手地涂鸦。
张三的眼眶湿润,眼泪竟不觉地流了下来。
张三打开了舱门,纵身飞向地球去。也不知道他会飘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