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姥姥带大的,直到上大学,才离开了她。
姥姥是童养媳,十一二岁到了夫家,十五六岁便生孩子,侍候着十几口人的衣食。直到有了我,还是待候着十几口人的衣食。上有公婆,下有儿孙。只好凌晨即起,午夜方睡。一整天忙碌不停。所以,姥姥没有什么嗜好。如果说有,只是爱养些花草。
姥姥养的花草,都是些北方常见的。如鸡冠花,地瓜花、扫帚梅、喇叭花等等。再有些看青观花得实的:如云豆、黄瓜等。还有几丛迎春、丁香、夹竹桃散生在院子里。
姥姥把这些花花草草种在漏盆破缸断瓦里,种在檐下墙角道边上;春风呼啸里,扬几瓢水,这些花草乘着节气,几夜工夫,便铺张得满院满墙,丰丰美美,招招摇摇。
先是迎春将那儿点嫩黄、弹在积雪之中,然后是夹竹桃吐出淡淡的云霞,接着丁香支起了紫色的小喇叭,吹开了蚂蚁菜,扫帚梅、玫瑰花。跟着地瓜花开了、黄瓜花开了,扁竹莲开了!蝶也来了,蜂也来了。一时花动蝶舞、五彩斑斓。鸟语窗外,花影室内,袅袅春气里,不知是神是仙在缥缈着……我枕着姥姥的腿,姥姥依旧是缝呀补呀的,剪刀声里,我度着迷迷糊糊的童年……
秋天到了,冬瓜蹲上了墙头,向日葵低下了脸盘。那些朝天棘、石榴花都结起了果实……。
姥姥痴爱花草,似乎是姥姥生命的本能。就是冰天雪地时节,屋内也有碟翠绿的水仙、嫩黄的蒜苗。
姥姥种的花草,都是些野生野长的品种。沾土生根,近水便活,顽强地尽其生命的本份。能奉献的:挣扎着、献出所有的艳丽。可颂扬的:不管残缸漏盆,都生长得一样郁郁葱葱,不枉草木一秋。令人感动的:不经意中,送人以绿荫花香。然后默默地在冬风里,任白雪掩埋起自己的残枝败叶,再也不留一点痕迹。
我想,姥姥的花草,如同姥姥的一生。生儿育女,抚幼待长,辛辛苦苦,谈不上伟大,也绝不渺小!平平凡凡,然而可歌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