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傅种孙,1920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数理部,当年就在附中任教,以后虽任师大讲师、教授,但很多年仍在附中教课,很多当时的教师和学生都还记得他。他除了在附中任教多年以外,还和很多同事共同创办了附中算学丛刻社(解放前也曾叫新华书店),为附中编、印了不少数学课本。回想自我懂事以来直到父亲1962年去世,到家里来的客人,他们谈论的事很多是有关附中数学教学和教材的。
我们兄弟姐妹八人,有七人是附中的校友。从我记事时开始,我家就住在西河沿附中北门边。抗战前如此,抗战后回到北平,又住在西河沿算学丛刻社后院,和附中操场只一墙之隔,常常有足球越过墙掉到我家院子里来,附中操场上如有活动,我在家都能听见。
附中的老师,个个都是本专业的专家,教学又极认真,所以几乎每一堂课,对学生都是一种享受,都有极大的收获。记得教我们物理的顾老师和毛老师,讲课深人浅出,道理清楚。使学生越学越有兴趣,加上物理的实验,着实令人眼界大开,所以并不觉得课业负担过重。由于根基打得好,对一生的事业都有极大的好处。后来上大学、工作以后,碰到一些技术难题,解决后有时突然想起,这其实在中学时老师就讲过了。
附中不但数理化的老师阵容强,其他各科也是如此。我们的英文课,上课时老师很少说中文。由于底子打得好,上清华后英文通过测试免修了。清华那时徽积分和工程课都用的是英文课本,老师上课基本上说英语,我因中学时已习惯了,所以并没觉得吃力。解放后几年,一直没机会再学外语,但后来工作时常常用到英语,想想还是在附中学的,,只不过工作后增加了些专业词汇而已。
我1948年署期由陕西回到北平进人附中学习,当时正是学生运动很活跃的时期,对门的师大,刚刚发生“四九惨案”不久,国民党的军警宪特,经常包围着师大,抓人是常有的事,我有一时期因家中住不下,借住在师大,每天几次都得通过他们的盘查,才能出人师大,激起了我极大的反感。那时国民党统治已经是朝不保夕,反动政府贪污腐化,人民生活每况愈下,什么金回券、银元券,天天贬值,因此盼望社会、国家改变的心情,是十分迫切的。
那时附中有些进步的同学,经常传阅一些小册子,我看了以后,才知道国民党是彻底无望了,而希望正是寄托在原来我们不了解的共产党身上。同班的王志澄同学,对我影响很大,有一次在上课的间隙中,他站起念了一篇‘这到底是什么政府?》的文章,对国民党政府批判得很透彻。在传阅的小册子中,有一本封皮上写的是“大江东去”,里面有很多文章,有一篇是(活捉王翅武,解放济南府)。看了以后,令人十分振奋。我不仅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十分钦佩这些进步同学。在他们的带动下,也渐渐地参加进步的秘密会议、和他们一起去送传单。后来就加人了民主青年联盟。
1948年底,解放军已包围了北平,我们经常能听到炮声响,这年寒假,学校已停止了大考,并提前放假了。但是同学们的迎解放活动,仍是比较多的。我家住得又近,所以几乎天天必到学校来。整天都待在教室里,后来有燕京大学的学生来校教大家唱革命歌曲,跳集体舞,准备迎接解放军进城。
解放军人城式那天,我们是去前门大街欢迎解放军的,当看着雄健整齐的解放军,开着坦克、大炮,通过前门,进人东交民巷时,欢呼的群众,高兴地唱着“解放区的天”和“我们的队伍来了”。那种心情是难以形容的。
刚刚解放,我家那时住在和平门内尚志学会师大教授宿舍内,有一天来了一位解放军,看了看就走了。大家很快听说毛主席要来看他的老同学汤澡真教授。没多久,毛主席带了几个人就来了,没有多少替卫。只关上了院门,大街上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如往常。毛主席请师大的几位教授都一起去陪客,我父亲也参加了。谈完后毛主席请大家吃晚饭,我父亲母亲都去了,弟弟妹妹们还小,他们还在满院子跑,不知哪个小孩用粉笔在地上写了“欢迎毛主席!”、“毛主席万岁!”。毛主席看见了说“还写了标语”。我很想见见毛主席,又不敢去,毛主席好像知道我们的心情一样,告诉秘书叫孩子们也去见一下。我急忙中拿了一本书,想请毛主席签个字,谁想拿错了,拿了本《社会发展史》,不是毛主席的著作,毛主席看了以后说:“不是我写的,不能签在封皮上,签在里边吧。”他用钢笔签上了毛泽东三个字,我如获至宝,一直珍藏着。后来去新毅工作,放在家中,万万没想到十年动乱抄家,竟失去了,真是可惜!
解放以后,那时我们正该准备考大学了,但并没有因此而影响大家参加各种活动。很多同学参加了民青和民联,1949年4月又在首都电影院参加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成立大会,很多同学人了团。大家政治热情高涨,各种活动很多,班上办了壁报,学校成立了腰鼓队,我们还和女附中一起,成立了一个欢呼歌唱团。
不久,附中就和老区来的育才中学合并了,有了不少老区来的老师和同学,像教我们语文的李老师,就是老区来的。育才的同学,纪律性强,唱起歌来,一起开口,声音极大。但开会时和他们赛歌,我们也不示弱。
1949年暑假,北京团市委办了个署期学习团。我们班参加的人很多,住在灯市口育英中学的教室里,睡在地上。天天排队去北大民主广场听大课,由“从猿到人”、“社会发展史”讲到革命史。很多领导如彭真、胡绳、孙定国、张大中都来讲过课,一个署假,成了一期革命大学的培训班。
1949年10月I日,开国大典,附中的队伍也是很突出的,我们兴高采烈地参加了开国大典。
从1945年初解放,到1950年暑假我们毕业离开附中,这一年半的时间是在欢天喜地的心情中度过的,现在想起来,各种活动真是太多了。但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学习。1950年,我们年级的同学大都考上了清华、北大、北洋,有的同学参军、参干或留校当了老师。我自己在离开附中前被批准加人了中国共产党,毕业后考人了清华航空系。
在我的一生中,在师大附中上学的几年是最令我珍惜和回忆的。母校在我的心中,永远是那样亲切,那样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