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见秋霜,叶落桂花飘满香。
攀登高山望远景,思念故乡满泪伤。
生活,好似一场漫长的电影,远景近景,交替出现;生活,也好似一阕歌曲,时而豪迈,时而婉约。我爱生活,爱这些大大小小的画面,但我更偏爱那架设在图书馆的小小镜头里浮现的一瞬间。
这是一个星期天。清早,奶白色的雾还未散去,人们就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图书馆。进门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平复心情,方坚定地迈过了门槛,好像一群竭泽的鱼儿游进了清水塘一般散开。有长发披肩的、有扎小辫子的、有平头的、有光头的;穿布鞋的、穿球鞋的、穿皮鞋的、穿高跟的⋯⋯各色各样的人们如同饿狼一般,走到自己早已锁定的书架前,急切地寻找着心仪的书籍,丹凤眼、双眼皮、单眼皮⋯⋯每一双眼睛,都如同在黑暗中寻找生命之光一样,那样坚定而又从容。
一阵小小的骚动过后,便是一片寂静。偶尔会有翻动书页的"哗啦"声,那也是细微的。那一双双纤细的手、润滑的手、粗糙的手、白胖的手,轻轻的、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面。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行小小的字上,担心它们会变成蚂蚁集体搬粮去过冬似的。
书架旁,一位大姐姐捧着《古文观止》,正摇头晃脑且轻声地吟诵着,如痴如醉。忽然,她眉头紧皱,原来是那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视线,真是恨不得帮她用剪刀一下子剪掉。书桌前,一位大哥哥正伏案疾书。他时而抬头看看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副银框眼镜后,闪烁着睿智的流光。窗边的长凳上,老爷爷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把书举得远远的,十分吃力,却又不舍得放下。小弟弟拿着故事书,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卖力地读着,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旁边的一只小狗趴在地上,轻轻地吐着舌头喘着气,似乎也对书上的“外星文”感兴趣,生怕吓跑了它们。
我谁都没有打扰,也不愿意打扰。这里是那样宁静,那样祥和,大家都在用思维触摸书香,触摸知识的海洋,我没权利去打扰。于是,我径直找到了鲁迅的《狂人日记》,也有滋有味的读了起来。
不知不觉抬起头,图书管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和谁一起走的,然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没有打搅谁。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图书馆,才敢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
我想,今天这些小小的镜头,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一切成了晕眩的远景,她,依然是我最愿记起的一个。
她是极富灵性的,正如她的名字“灵君”一样。隔了这么多年,这名字还是深深镌刻在我心里。
初见她,刚好是念初二那年,我接受了班主任的安排同她一块坐。她是外校来的插班生。
那天,她穿了一身灰灰的套装,楼住一个重重的大书包,来到我身边。
我热情打了招呼:“你好,我叫卢华……欢迎你!”
她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坐下了。
好漂亮的女孩子!两道又弯又细的眉毛下面,镶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透射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高高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紧紧抿着的唇勾勒出优美的弧线……遗憾的是她的唇片因为没有血色而稍显苍白,右脚有点跋。尽管如此,她是相当吸引人的。
她很少说话,通常一来到教室便看闲书,支着两只手,跌进另一个世界,看的都是些旧俄小说和漫画书。倦了!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上课是与她无关的,下课了,骑上那辆深蓝色的自行车匆匆离校。
而她的文章写得特好,每次的作文评析,老师总是范读她的文章,每当这时候,她总是趴在桌子上,静静抚弄长长的黑发,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很爱漫画,她也爱画漫画,她的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漫画书。事实上她是这方面的天才。
曾问她,为什么那么爱漫画?
她说,漫画的世界总是如意的……
我后来才知道,她小时候患有小儿麻痹症,病好以后手脚便不灵活了,受尽了讥笑与冷淡,特别是家里添了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弟弟后,她的日子更不好过,她唯有把自己封了起来,像蚕茧自缚。
教室的窗外,是几棵杨槐树,有许多鸽子飞来飞去,她喜欢这些鸽子,每天都拿些饲料来喂养它们,看着它们吃,祥和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沉醉……
也许是看闲书和画画的缘故,她的成绩糟糕透了,班主任很恼火,在全班同学面前,狠狠骂了她一顿,还要她上讲台念检讨书。
她呆呆地接受了这一切,脸上很平静,眼睛空荡荡的。
她不属于这世界,我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件事并没有在太多人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不过,她比以前更沉默,更勤于写信了。
收信人是一个叫阿裴的男孩子,这大概是她今生第一个朋友吧?
没想到有一天,她的信给班上一个爱搞恶作剧的同学拆开,并当众宣读,越读越大声,越来越难听。
我清楚看到她的脸一会青一会白,刹地站了起来,走到那同学面前夺过信笺撕开了,那双黑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人啊!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残忍,还要破坏她属于自己最后的小小天地呢?
后来,她被父亲带了回去。离校的那一天,她给我留下了一张她的画,原来,她还是愿意记住我的。
灵君,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