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开学不久,学校旁边的安置房交付使用了,拿到钥匙的拆迁户便开始忙着装修。一时间人来车往,非常热闹。妈妈送我上学,发现了商机,便在旁边开了个早餐店。每天天不亮就去蒸包子,煮稀饭卖。由于包子味道鲜美,价格合理,生意很是红火。
周一到周五,我都是起床后到店里吃过早餐再去上学。
双休日不上学了,我就在家里睡懒觉,等妈妈收完生意回家,我才从被窝里钻出来起床吃饭。吃完饭,我匆匆忙忙把作业写完,看见妈妈躺在床上休息了,我便打开电视看动画片,或者趴在地上玩玩具。
有一天,妈妈说:“徐子航,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整天就知道玩儿,你不知道你妈妈挣钱多么不容易。要不,明天周日,你起床后去店里吃早饭?再帮忙干点活儿,我给你付工钱。”我一听,早晨去吃饭,顺便帮个忙还能挣钱,何乐而不为?便高兴地答道:“行,妈妈,你说话要算话。”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刷牙洗脸后,就去店里帮忙。妈妈让我负责给客人端包子,送稀饭,顺便擦桌子,收拾客人用过的碗筷。一开始,我有点笨手笨脚的,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生怕把包子弄掉了,把稀饭弄洒了。后来慢慢熟练了,手脚就利索起来。
七点半钟左右,店里一下子挤满了顾客。有要包子的,有喝稀饭的,由于座位满了,有的顾客就让打包带走吃。这桌的客人刚起身,旁边等候的人不等我把桌子擦干净收拾好就坐下等着了,让我忙得满头大汗。
八点左右,客人渐渐少了。妈妈准备的稀饭包子也快卖完了。我和妈妈这才有工夫坐下歇会,吃起早饭。妈妈问:“累不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快累死了。”妈妈又说:“你体会到了妈妈挣钱的辛苦了吗?你才干这一次,都说累,你妈天天都是这样干,你说累不累?”说着,妈妈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塞到我手里。“拿着,这是你今天挣的工钱。你想买啥就买啥。”
我拿着这十块钱,心里沉甸甸的。我暗自对自己说:“徐子航,你以后双休日早上都要到店里来帮忙。不为挣钱,只为让妈妈少辛苦那么一点。”
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于是便有了远方;可远方安置不了灵魂,于是便有了思乡。
读一年级时便学习了李白的《静夜思》。老师说,李白写这首诗时,身在他乡,看到了天上的同一轮月亮,便十分想家,这就是思乡之情。于是我便被这短短的二十个字,这所谓的“思乡”给迷惑住了。那个小小的我遐想起来:“为什么要想家啊?难道外面不好玩儿吗?”直到后来,我终于理解了这种可以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
那年,我们一家子出去旅游,每到吃饭时,我准会点上一盘从小吃到大的酸辣土豆片,可不论是哪一家饭店,不论其它菜做得有多么色香味俱全,我都会对那盘酸辣土豆片表示不满意:“在万源,随便找一家店,炒的土豆片也要比这儿好吃多少倍呢!”一开始,我仍觉得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自己嘴馋罢了。
越到后来,我越想这旅行快些结束,越想立马赶回老家去。似乎不再是想要吃上一份能让我满意的土豆片,更是想去看看那条河、那座山、那条小巷、那座凉亭和那家店,是否还依旧如从前?河水还是那般不知疲倦地流吗?山上还是那样的翠绿吗?巷子里的小猫可还在扑着蝴蝶?在亭中乘凉的人们是否一如往常扇着扇子、喝着茶下着象棋?店里仍是一到饭点就忙得不可开交吗?我真的好想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去看看啊!我明白了,原来这便是思乡。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我的思绪其实时时皆在念着这座小城。平时看起来烦人碍眼的山,此时此刻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竟是如此的可爱。城里的每一条街,我似乎都能够回忆出它的模样:拐角处的老梧桐树下有我的欢笑,巷子里摇椅旁有我听老爷爷讲抗日战争故事的身影,每条街道上都有我奔跑的足迹……我属于这里,我的肉身属于这里,我的灵魂同样属于这里,我也将永远属于这里。
让我念念不忘的,不止驮山的眸;让我依依不舍的,还有后河的柔波。乡情是思念的愁,初春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在那座恬静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的倩影。永远都会记得,在我们肩上的双手,风起的时候有多么温热;永远都会记得,伴我们成长的背影是万源宽厚的肩膀。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我亦是深念着我的故乡。
手忙脚乱了几天,住家事宜大体安置停当,一旦闲下来,情绪遂由紧张转而舒缓,而冷静,甚至有点儿低沉!而今而后我果真心安理得地做个“上乘庵居士”吗?“文章羡‘上乘’,‘萝卜’‘恋旧窝’。”我已经觉得不怎么舒服,好像长在自己身上的根须,骤被拔断,许多末梢都留在仪征的那个旧窝里.挪到南京这新窝即
便给我双倍的阳光雨露,也难以把根子扎得那么深了。我下放仪征那年正好三十岁,在那里度过二十九年,差不多又一个三十岁;到南京来还想再熬上个三十岁吗?时不我待啊!那么,我何所为而来呢?消磨晚景?—莫名其妙!
但这完全出于我自己的抉择。如像有种力量,从背后猛推着我朝这个方向走。我看不见它,摸不着它,而它确实存在着。像股风,风能唤起落叶翩Ef起舞,也能够摧折乔木!
看信。朋友们的信按我新迁的地址,已陆续寄来—
信一:“不知你离开仪征小城,心情如何?如果是我,肯定会有失落感。”
信二:“你的定居南京,得计软?失策软?那是后事。现在,乔迁之喜,还是要为你祝贺的。”
信三:“此信收到时,可能你已乔迁完毕.乔迁也是人生大事,年轻时常能改变一生遭际,年近花甲当然不同了。”
三封信看下来,“民意可知”‘祝也为我祝了,贺也为我贺了,调子却是低低的。用时下编辑写退稿信常用的一个词儿,叫做“灰”。但这些“灰”调的话,全说到我心里。这本该由我自己说出,现在被别人抢先道破,又觉得不是味儿,却又苦于找不到恰当言辞,加以反驳。算了,认输。一生无几了,我的“乔迁”,哪里还会指望它改变我一生的“际遇”。年轻时我也曾“乔迁”到南京,确曾改变了一下“际遇”,被下放到仪征了。而今“乔迁”了回来,虽然我念念不忘仪征的那个“窝”,但如果再一次改变我的“际遇”,再一次把我下放到仪征去,仪征就是我的“伊甸园”,我也不肯去吃那口“回头草”啊!要知道,搬家可不简单,真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