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里格镇上的人都知道,在距这小镇大约5英里的菲波瑞尔教堂里有一位了不起的神父。他高大,伟岸,甚至围绕耶和华的圣光环。更重要的是,这位了不起的神父是借耶和华之命而凌驾菲波瑞尔教堂十字之巅——那熠熠耀人的教堂顶端。
镇里人大都见过这位伟岸的神父,不是因为常去菲波瑞尔教堂做礼拜,镇上穷,没钱去膜拜高高在上的、环绕一群大天使的耶和华。大都见过神父,是因为这位神父每日徒步从菲波瑞尔教堂携金钱、衣物、草药等来的修里格镇接济沿街乞讨,抑或是身染重病的可怜人。
神父每日也都会发出同样的感叹:啊,可怜而迷途的羔羊,圣主耶和华授命于我,我一定会竭我所能将你们一一救赎!如此算来,自神父第一次来的修里格镇发出这样的感叹,至今也有三年的时候了。
“我亲爱的神父大人,请可怜我、指引我吧,我已三天未能进餐了,我的七岁孩子在家中已病的开始迷糊了,神父大人,请你一定要指引我方向啊!”
“啊。可怜而迷途的羔羊,”神父将跪倒匍匐于他脚边的可怜人扶起来,为他整了整沾满泥污与灰的衣摆道,“圣主耶和华授命于我,我一定会竭我所能将你们一一救赎!”
说完,神父从他高贵的金色圣衣中掏出数枚金币,轻轻放入那可怜人的手心里,金币上还残存着神父胸膛的温热:“可怜的人,这给你,不要迷茫,耶和华会保佑你们的。”
也就是神父心善的缘故,镇上的人无不赞美他是现在的耶和华,为他连夜赶制精美的长袍,即使自己衣衫褴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父就这样每日携金钱、衣物、草药等到修里格镇接济可怜人,但奇怪的是,修里格镇的人还是如之前他未来时那样贫困。菲波瑞尔中的修道士也曾多次劝说神父:
“我亲爱的神父大人,您接济修里格镇已经三年了,他们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您又何苦携带这么多东西呢?”
“我亲爱的孩子,”神父听后从宝座上站起来,将镇里人送他的长袍披在他那金色圣衣上说,“你看修里格镇中的羔羊如此可怜,又如此尊崇我,我既是授命于圣主,便要竭尽我所能一一将他们救赎。”于是,神父又发出了那无奈却又悠长的感叹。
不久,神父在教堂内注意到了一个名叫维留斯的少年修道士。维留斯像神父及其他修道士一样接济修里格镇中的可怜人,而是整日收集一些木材、铁皮。这让伟大的神父感到奇怪,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愤懑。
“维留斯,”神父将这位年少的修道士叫到宝座面前,执起神杖对着他,“你为何不去接济那些迷途的羔羊?我们是耶和华派遣下来救赎他们的修士,你整日收集木材、铁皮对那些可怜的人有何用处!”
“尊敬的神父大人,”维留斯单膝跪地并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怒目逼视他的高贵的神父,“修里格镇四面环海,而镇里并没有船,我打算造几艘船来供他们使用,您想,若镇里人用船来捕鱼,既可以吃又可以卖,岂不是他们不必生活得如此艰难、如此拮据?”
神父听后却不以为然,厉声斥责道:“修里格镇中的可怜人连餐都吃不饱,哪有力气捕什么鱼,像你这样不体谅人世疾苦的下人,不配成为一个修道士,带着你的行李与那些废东西,离开菲波瑞尔教堂!”
神父依旧每日接济修里格镇中的可怜人,无论天气怎样。而他身上也总是披着修里格镇人为他精心缝制的长袍,嘴上不停发出同样的感叹:啊,可怜而迷途的羔羊,圣主耶和华授命于我,我一定会竭我所能将他们一一救赎!这感叹是如此长久而悲悯,镇里人凡是见到他都会跪在他的脚边感谢他对镇里人的施舍。
——直到有一天,修里格镇发生了巨大的海啸。
汹涌澎湃。无比激荡。天光灰暗,闪电像斧头将天穹猛烈劈开。海上腾起万丈高的巨浪,高过菲波瑞尔教堂的十字之巅,雾浓,雷震,聒碎人的耳膜;地壳开始剧烈晃动,从内部裂开的缝子像是无底的黑洞,惊天的喊声仿佛是死神残忍无情的召唤。
“快、快上船!大家不要慌张赶快下船,快!”急促而镇定的声音有力地传入惊慌手足无措的修里格镇的耳际。一阵阵匆忙却有序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经过了三年修里格镇的每个人都受到了神父的洗礼,似乎是要去急着参加一场盛大又庄严的祭礼。没有吵闹与喧哗,没有争先恐后。这场逃生游戏在黑暗中仓皇而有措地进行着。
维留斯,那个被神父逐出菲波瑞尔教堂的年轻修道士扶着船舷,平静地看着镇里人井然有序地快步上船。他走进舱,执掌起船,用力扭转使船调了个头后疾速驶出修里格镇。镇民们回首远望,恍恍惚惚看见与海面连为一线的阴云中一座小镇轰然倾塌,淹没在一片汹涌与疮痍之中。有人看见自家酒馆的旗杆被水截断,有人看到菲波瑞尔教堂的十字之巅被浪卷走,十字架重重砸在了漆灰色的海面上,激起一阵玄虚的涟漪……
当几只海鸥贴合着蔚蓝色海平面飞过,衔着几根直而短的细树枝时,人们才恍如一梦般醒过来,那巨大而又可怕的海啸过去了。维留斯步履从容地从船舱内走出来,一股带着海沙的咸腥味气息涌入他的体腔,他的头发随风向后飘起来,额上的黑痣在阳光下十分清晰。人们纷纷闭上眼睛舒展开双臂,接受阳光如同神父熠熠耀人的洗礼。
“咦?神父大人呢?”镇民中有人突然问起。
“对呀!神父大人哪儿去了?”
大家应和着,环顾四周,搜寻那金色圣衣以及那件精美的长袍。
“啊呀!”人群中有人乍一下反应过来,“神父大人一定被水卷走啦!”
“什么?这不可能吧!”
“真的,菲波瑞尔教堂都被海浪给冲垮了呢!”
“唉,可怜的神父大人…众人一片叹息,直到看到维留斯那秀颀挺拔的身躯后才蓦然惊醒。
“嘿!快看!是救了我们的恩人!”。
“差点忘记感谢救赎我们的恩人了!”
“高大的恩人,您是神一般的伟岸!”
维留斯淡然一笑,转过身来面向众人高声说,“亲爱的修里格镇民们。我并不是神,救赎各位的也并不单单是我,而是神父大人悲悯的洗礼与承载各位的这艘船!”
经年过后,修里格镇上重新热闹了起来。不是因贫苦感谢耶和华的热闹而是一种繁华。船来船往,修里格镇人在维留斯造船技术的指引下靠捕鱼富裕起来,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充盈而美妙了。人们在菲波瑞尔教堂的遗址处建造了两座雕像——神父雕像与维留斯雕像,以纪念及记住他们为修里格镇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