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块深赭的幕布,人文与科学站在幕前。
我何德何能呢。不过十几的年纪,刚刚睁开双眼,还愚钝的近乎无知,大台上的幕布,两个静默的剪影,连正视的勇气也有些缺缺,却要写这三个巨大的词汇。不过终有些窃喜,,因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想用粗糙的笔尖触摸他们的渴望。
区区以为,科学是生活的一把刀,像干将莫邪铸剑,投入的是发肤血肉(曹操也不过削发谢罪!),日本人制刀,认祖归宗,甚至不惜拼上身家性命,在贫瘠的岛屿上铸成绝世宝刀,所以这些刀剑出炉的时候,已背负上沉重不可告人的孤独生命力。科学不就是如此!这是一把生活用天才的魂灵锻造的刀,有着铁的意志,是生活养育的军队,整装待发,以渺小笔挺的姿态向时间宣战。救人于水火的,不是“天下大同”的老子,不是“生如夏花”的泰戈尔,不是“人之极美”的达•芬奇,而相对的,是发明了交流电的特斯拉,是提出三权分立的孟德斯鸠,是发现了阿司匹林的霍夫曼。就像那个小故事中,难民的自我悲悯救不了自己,救自己的是那些打磨精良的玻璃。人文是心的本真,太美,从仙境折射向现实的时候就脆弱单薄,支持现实的是科学,一把勇于剖开生活前方一片混沌的未来的利刃,最接近未来者。他是真真孤独,走得太前太远,显得清高傲气,却是一种一个民族决不能抛弃的精神,一种涓涓不绝的生命之源泉,是苦难中军人一般接受使命的英雄。
而人文不是刀剑,也非甲胄或战马。人文是母亲落在额上的轻吻,是情人红笺上氤氲的月光,是生活在跌宕是不灭的微弱烛火。那个“诚觉世事尽可原谅”,把美学做自己的流亡,在那文化的浩劫中还敢生气“陈伯达也配向海涅乱叫”的木心先生,晚年老病,竟还絮叨“不要把我一个人关着”,怎样也掩饰不了那段岁月里他吞咽的恐惧——他从未能消化过它们,那他是如何放下的?“他不是无畏,”陈丹青说,“他只是努力克服这梦魇。”木心先生不否认,只说:“我怕时,便谈艺术。”心之将死时,人文把人最后一口气提着,在耳边悄悄说:不要死!细想,这是何种动容。它激发人一种潜能,及在崩溃时也能苦苦支持,等到科学劈开前方的昏暗。不妨反过来思索,若没有“天下大同”的希冀,没有“生如夏花”的誓言,没有“人之极美”的信念,世人不会有气力等到工业社会的福泽,民主国家的成长,生命开始有尊严地求生的。那个故事里,没有难民的自我救赎,他们会冲进城堡,把青年焚烧,呼叫“这个魔鬼夺抢我们的食粮!”。没有人文的生活黑暗愚昧,科学从不诞生。莫里斯说,人是裸猿,没有毛发保护,万事只遵本欲,维持矜持而荒诞的社会关系,语气尖锐笃定。他没有错,但他不是正确的,因为这个科学家拒绝了人文的力量,没了毛发,但人类有悲悯,温柔的,人文的悲悯。人文不赶走苦难,但在生活里燃起火苗,拨弦唱出写给明日晨光的诗歌。
千年前,远在他乡的人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被专权奴役的人啸“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卑微怨恨的人吟“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而今科学向生活施与光,当科学使社会变得齐整简净后,这些文字与声音,就开始试着让我们热泪盈眶。科学在自我的责谴下向前,开辟万众期待的河清海晏,人文跟在我们身后,给我们珍藏一路的滴水微尘。以至于有时候,我很想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那生活就是个大台,科学是舞长枪亮大嗓的要角儿,人文是打梆子拉京胡的老师傅,科学在前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人文衣袖一抖,小锣安然地“哐”一声,下面的我们搁下茶盏,颤抖着鼓掌。
当然,我从不认为人文与科学非要分开不可。不错,他们对立而站,但不是漠不关心,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合拍得甚至像一个人,本该如此,谁能否认,英雄与诗人不能是同一个人。看某期《中国国家地理》,读完厚厚一本杂志后,我的心脏跃动飞快,眼角都是耀熠的星辰,闪动着我无法相信的奇迹。只是因为,那一期杂志完美地把人文和科学系了起来,那些寡淡的数据和资料有了美丽语言的支撑,血肉丰满,让人忘乎所以地感动。生活本就是现实和梦幻的结合体;勇敢地旅行,勇敢地做梦,就是生活不变的命题。无论是缺了科学,还是没了人文,生活都会像离土断水的树,花叶落尽,渐渐消亡。抛弃科学,那么生活就没有未来;抛弃人文,那么生活就没有过去。你能活在没有天空或没有土地的世界么?答案显而易见,而且掷地有声。
人文情怀总是落在科学的身后。因为科学一直在奔跑。他身体里的血液呼啸奔腾,熊熊燃烧,也不管前方高山深壑,荒漠荆林,他都不停止,停止这孤单的狂奔。而人文在背上驮着千千万万的灵魂慢慢行走。他在科学开辟的生活的路上写诗吟唱,抚慰浸泡在苦难里的人们,指着科学逆着光的背影说道:“看,我们的英雄。”
生活需要挥枪的英雄,也需要落笔的诗人。
这便是我描绘的三个巨大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