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林他妈,我又要下四川养蜂了!”老隽叔满面春风地跑进厨房,兴冲冲地对正在烧火的老伴说道。随着他进来,盖在门旁边醋瓮上的那张旧报纸忽地一下扬起落在了地上。 “什么,你又要下四川了?”老隽婶猛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瞪着丈夫。 “嗯,就是!”老隽叔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你疯了!我好命苦啊!”老隽婶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伏在双膝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锅里的水开了,翻腾着。 老隽婶放声大哭,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老隽叔是一个“养蜂迷”。十多年来,他每年象大雁一样,冬天南去,春天北归,追赶着花期,过着游居生活,而每往返一次,都为生产队提供上万元资金。正如老队长说的那样:“咱队的大仓库、手扶拖拉机都是老隽从摇蜜机中摇出来的。”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九七六那个多事之春,祖国的上空翻滚着阴霎,“四人帮”大砍“资本主义”的魔爪到处乱伸,老隽叔的家乡—这个山青水秀的偏僻山村也不能幸免,县上整队宣传队趾高气扬地开了进来。老队长被撤了职,当了养猪员。新_L任的队长张军在宣传队的支持下,日夜准备着割老隽叔这条资本主义尾巴。当老隽叔刚刚回家,新队长就派人把他喊到办公室。 “你回来了。”张军冷冷地问道。 “嗯里” “老实说,你这次都搞了些什么?”张军的声音变得厉害起来了。 老隽叔是个刚强耿直的汉子,看到这个顶花未落的娃娃竞对他这么苛刻,不由得怒火满腔。他把烟锅在炕沿上重重地一磕,猛地冲出了门外,任凭这位新队长在后边大喊大叫,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还了得!本来张军想来个下马威,唬住老隽叔,然后再慢慢整治,没想到这个倔强的汉子竞不吃他这一套,可气坏了这位新官。
“好,骑驴念唱本,咱们走着瞧吧里” 这个被社员称为“蝎子精”的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司令张军,他使出了种种卑劣的手段也没有制服象苍松一样倔强的老隽叔,最后,他孤注一掷,下令烧蜂。 一个漆黑的夜晚,挨了一天整的老隽叔被放了回来,正在厨房吃饭,听到消息,怒不可遏,抓起一把斧子就要去拚命。老隽婶一看不好,扑上前去抓住老隽叔。老隽叔一把掀倒了她,冲出门去。老隽叔看着熊熊的烈火,看着张军一伙得意洋洋的丑相,心如刀割。老隽叔十几年的心血都付之一炬,这残酷的现实啊,太叫人目不忍视了。 “好一个‘蝎子精’,你老子今天和你拚了!’,老隽叔瞪着血红的双眼,牙关紧咬,举起斧子就向张军砍去,张军吓得抱头鼠窜。由于用力过猛,老隽叔自己却摔倒了,口吐鲜血昏了过去。在场的社员含泪把他送回家,一连四十多天,他卧床不起。
而这四十多个日日夜夜,老隽婶洒下了多少悲伤的泪啊……可今天,为什么他还要下四川呢? “九林他妈,你听我说。”老隽叔说道:“老队长又复职了……。”老隽婶停止了哭声,抬起头用不信任的泪眼看着老伴。 “嗯,还有,张军因前年烧蜂和打坏李二叔腿的事被逮捕了。” “啊!”老隽婶惊喜地喊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接着,老隽叔把今天下午公安局和公社大队联合召开的大会情况从头到尾告诉了老伴,并告诉了她,会后老队长主持的小队会议决定继续买蜂、养蜂、搞副业。 听到这里,老隽婶笑着说:“去吧,九林他爸,要给咱们争气!” 几天之后,老隽叔乘上满载蜂箱的汽车告别了家乡南下了。老隽婶和社员们站在公路上为他们送行,看着远去的汽车,老隽婶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