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贾明,全球20例超忆症之一。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都感谢你收到了这封信。你之前并不认识我,我也对于这样的冒昧打扰表示歉意。我只是个深陷在记忆漩涡中的人,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的经历告诉给他人听——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样唐突的“自我表现”行为也许很奇怪,但这样的念头就那样悄悄地爬上脑子,然后生根,不停地驱使我“快去做!快去那样做!把一切倒出来会好些的!”一直这样,总是这样,就如那些纠缠不清的记忆一般。
超忆症,很帅气的名字对吧?因为有这样的特殊功能,人们掉东西是总是来找我问,而我也会帮他们想起他的物品掉落在了哪里。我用这项能力帮助了许多人,“乐于助人”这个称号就挂在了我的头上。这只是我获得的好处之一,超忆症帮助我补回了许多我以前漏掉的信息,比如哪一天绿树发芽了,哪一天晨露把花弄得像戴了项链,哪一次外出游玩最开心,我遇到了哪些和善的人,我曾经记过的电话号码……就像放电影一样,这些信息被我从巨大的记忆胶卷里筛选出来,帮助我在生活中得到了许多快乐。又正是因为超忆症,这些快乐的、美好的细节,总是在我不经意间在脑海中一帧一帧的转过,我感到很开心。
但是,也正是如电影一样。头几次看的时候兴致盎然,惊喜期待,但久而久之,也就单调了,乏味了。就像鲜橙果汁,刚刚倒进嘴里时,清新的果味与酸味飞快的掠过味蕾,自然是无比舒畅,但连续不停地喝,果味与酸味就随着味蕾的麻木不见了,而之后越积越多的就只有橙子的酸味甚至是苦味,等停下嘴时就告诉自己再也不喝橙汁了。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一种环境里,由某一种气息,某一个景物,某一个人,某一个表情甚至是某一次精神的恍惚,就轻轻地碰开了记忆的开关,“啪”的一下,就掉进了记忆的喜怒哀乐中。”我一直在想,在记忆开关打开的那一刹那,是怎样的不经意,怎样的疑惑,怎样的惊讶,又是怎样的情感交错!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想起,才会有开关打开时候的措手不及,而这样的措手不及,也恰恰是记忆最令人惊喜的地方。但是,我没有。超忆症迫使我记住了许多的东西,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是经由筛选的,而更多的却是繁琐复杂无关紧要的东西。我牢牢地记住了所有的事情,而那些时不时就冒出来的繁琐之物一直纠缠不休。想想看,清晰如初的记忆,繁琐如麻的的记忆,索然无味的记忆!在所有美好事物因为太过清晰、太过频繁、太过单调的情况下,这些记忆又是多么的深刻!深刻到我一想起就感到心烦,感到恐惧!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我不介意在单调中继续我的生活。但是,美好的东西随着重复而平凡,那么痛苦呢?又将是如何的令人心碎!
很不幸,我的超忆症给我带来了短暂的美好,同时却又将痛苦加深。别人都说,时间可以冲淡痛苦,那是因为时间冲淡了痛苦的记忆。超忆症突破了时间,它打破了它不该打破的枷锁,它因为它的“调皮”付出了代价。我的母亲,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正如天下所有深爱孩子的母亲一样深爱着我,却在我幼童时期为把我从车轮底下推开而死掉了。她焦急的呼喊,车轮碾过的身躯,刺目的红色车轮印,身躯的冰冷,洁白手臂的污浊,刻骨铭心的痛,空白的思绪,眼泪涌出的感觉——一切都因为超忆症而变得清晰!是的,时时刻刻都如此清晰……天哪,我又泣不成声了!原谅我说这样悲痛的事情。旁观者对受难者的感受总要轻一些,但你总想象得出我的痛苦。伤口会结疤,因为没有人再去碰它。而超忆症就是那样的讨厌,在每一次别人问起我母亲时都要作怪,因此这道伤永远都不会好。当然,我也不期望它会好。
“忘却也是一门艺术。”是的,是艺术。对我来说,记忆若是模糊一点,我也不会如此焦虑了。我想要忘却,我知道这是一种消极的行为,但我还是如此渴求。我在想,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要求着清晰如初的记忆呢?模糊一点,残缺一点,就能留下美丽的幻想,记忆也会因为这样而变得美好。适当的忘却总是好的,那样就会少掉许多包袱。可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比愿意这样做的人少多了。如果你看到了这里,我十分感谢你看我倾诉完。现在我感觉好受多了,我也还是会继续和记忆作斗争的。我相信我会创造出更好的记忆。如果我再叫我选择一次,我绝对不会选择清晰如初的记忆。
祝:天天开心!
开始焦虑现在好多了的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