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不认识“自家人”,将龙王庙整个儿泡在水中;龙卷风助封为虐,把龙王庙一带的泡桐树拦腰折断。
当武汉关的水位高达28.60米的时候,我正在离龙王庙只有百步之遥的江汉宾馆爬格子。龙王庙其实没有“庙”,只是长江与汉水交汇处的一个微型公园。洪水到来之前,我每天傍晚都去那儿散步,有时还租一把帆布椅,坐在江堤前的常青藤下,看长江挽着汉水缓缓东去,看对岸龟山脚下颇有江南水乡风格的老房子,看那些被称为“水上巴士”的快艇在江心犁起一簇簇水花……在这个城市生活十几年,才发现江城的魅力都是水铸成的。
水是很神奇的东西。柔情似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水,“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也是水.才几天时间,龙王庙前的水就翻脸了。江水与河水合谋着冲击堤岸,微型公园不见了,水上巴士不见了,对岸的老房子仅见屋顶,江河汇流处,只剩下空荡与苍茫。
一年一次的长江防汛,只是从电视或报纸上看水涨堤高。惟有今年,真真切切地与洪水毗邻而居,亲身感受洪水的威胁与防汛的紧张。那天打着伞到江边看水,只见龙王庙前,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基千民兵,正列队待命。风雨厮打着他们的旗帜和他们年轻的吼叫,我突然感觉到一种“风萧萧兮”式的悲壮与祟高—这在和平时期的都市生活中是罕见的。
龙王庙的闸口已被封死,闸口前正在搭建临时的防雨棚,一位瘦削的青年.敏捷地攀上棚顶,奋力地固定着一张巨大的塑料布,他面向江心,浑身湿透,T恤上“六百集团”几个大字,像是印在脊梁上。
每天傍晚,照例到江边看水,听附近的市民讲龙王庙的历史。这地方本来是有庙的,建于清代初年。1930年修沿河大道,把庙给拆了。1931年发大水,水位高达28.28米。人们相信是因为拆庙而得罪了龙王爷,连当时负责防汛的最高长官也相信。他领着一帮官员到龙王庙旧址焚香磕头,祈祷龙王爷宽有拆庙之过。磕完头就回家搓麻将去了。那一年,武汉三镇尽成水乡泽国。
今年的水位,早已超过1931年,每天来江边看水的人,却并无多少优虑。看完水,还要回去看奥运。武汉人对亚特兰大的市长能否办好奥运会,已经失去了信心;但对本市的市长能否办好防汛这件事,却信心十足。毕竟,武汉人抵御住了1954年的特大洪水;而现在的沿江堤防,比1954年的最高水位还要高出整整2米。
离开龙王庙的那天,我在江堤的花坛前,发现了一个香案,几柱细香,青烟袅袅,是祈祷,是祝愿,还是优虑?闸口仍然封着,水位却在一天天下降。过不了几天,微型公园便会重新浮出水面。我会再来这儿散步,并且租一把帆布椅,坐在江堤前的常青藤下,静静地面对长江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