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地点:沁芳亭
人物:贾母、刘姥姥、王夫人、薛姨妈、王熙风、贾探春、林黛玉、薛宝钗、李纵、丫鬓下人等。
〔幕启。贾母等一行人往沁芳亭而来,丫鬟们正忙着把大锦褥子铺在栏杆榻板上。贾母倚栏坐下,刘姥姥也畏畏缩缩坐在贾母身边,众人分坐两边,丫鬟也分立两边。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池沼、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贾母:(亲切中带有几分傲慢的语气)姥姥,这园子好不好?
刘姥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奉承地唠叨)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闲了的时候儿,大家都说:“怎么得到画上逛逛?”想着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呢?(惊奇)可……可今儿进这园里一瞧,(声音较高)嘿!竟比这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
[贾母微微一笑,众人跟着笑,丫提们也偷偷地轻笑。]
贾母:(指着惜春)我这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
刘姥姥:(急切地)好,好!(跑过去拉着惜春的手)我的姑娘!(诧异)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托生的罢?
[众人又一次笑。]
—幕落
第二幕
地点:潇湘馆
[幕启。贾母领着刘姥姥等人从沁芳亭往潇湘馆,这一路上,只见两边景色十分优美,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雨路,林间鸟声婉转,不绝于耳。刘姥姥迈开大脚,走在雨路边的泥地上。]
唬拍:(急切、恳求地拉着刘姥姥)姥姥,你上来走,看青苔滑倒了。
刘姥姥:(撒开手)不相干,我们走熟了,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鞋,别沾了泥。
[刘姥姥脚底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众人拍手哈哈大笑。]
贾母:(边笑边骂)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
〔刘姥姥爬起来。〕
刘姥姥:(不好意思地笑)才说嘴,就打了嘴了。
贾母:(关切地)可扭了腰没有?叫丫头们捶捶。
刘姥姥:(忙摇手)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
(刘姥姥扭扭腰)
[贾母一行人来到潇湘馆,贾母坐上座,刘姥姥、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分坐两边,黛玉在下手坐着,馆内布置井然,书籍满架,南边窗下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刘姥姥:(疑惑地)这必定是那一位哥儿的书房了?
贾母:(微笑着指着林黛玉)这是我这外孙女的屋子。
[刘姥姥端详着黛玉,只见她两弯似建非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屠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刘姥姥:(笑着惊叹)这那里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呢!
「贾母抬头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
贾母:(转向王夫人)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儿就不翠了。这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绿纱糊上,反倒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
王熙凤:(走到贾母跟前)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几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走到王夫人跟前)也有“流云蝙蝠”花样的,(又走到薛姨妈跟前)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指着窗纱)我竟没见这个样的,(重回到贾母跟前)拿了两匹出来,做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
贾母:(指着熙凤,笑)呸!人人都说你没有没经过没见过的,连这个纱还不能认得,明儿还说嘴!
[王夫人、薛姨妈等都笑。]
薛姨妈:凭他怎么经过见过,怎么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连我们也听听。
王熙凤:(拉着贾母的手,笑着央求)好祖宗!教给我罢。
贾母:(向室内环顾后,像在回忆)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转向薛姨妈)怪不得他认做蝉翼纱,原也有些像。(盯着熙凤)不知道的都认做蝉翼纱。(提高声音)正经名字叫“软烟罗”。
王熙凤:这个名儿也好听,(诧异地)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这个名色。
贾母:(笑骂)你能活了多大?见过几样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扳着手指)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指着床)要是做了帐子,(指着窗)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和烟雾一样,所以叫做“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做“霞影纱”。(自豪地)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薛姨妈:(微笑)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
[王熙凤命人取了一匹来。]
贾母:(手拿纱)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做被做帐子试试,也竟好。(朝向熙凤)凤丫头,明日就找出几匹来,(指着黛玉)拿银红的替他糊窗户。
王熙凤:老祖宗,您就别操心了,谁敢怠慢了这妹妹呀!
[众人都瞅着纱看,称赞不已。]
刘姥姥:(觑着眼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想做衣裳也不能,啧……啧……(惋惜)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
贾母:倒是做衣裳不好看。
[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棉纱袄的襟子拉出来。]
王熙凤:(炫耀地)看我的这袄儿。
王夫人、薛姨妈:(异口同声)这也是上好的了,这是如今上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
王熙凤:(不屑地)这个薄片子还说是内造上用呢,竟连这个官用的也比不上啊。
贾母:再找一找,只怕还有;要有,就都拿出来,送这刘亲家两匹……
[刘姥姥赶忙站起来。]
刘姥姥:(不好意思地)这怎么敢?……谢谢老祖宗……谢谢老祖宗……
贾母:有雨过天青的,我做一个帐子挂上。剩的配上里子,做些个夹坎肩儿给丫头们穿,白收着霉坏了。
贾母:(环顾四周)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罢。
刘楼姥:〔感叹)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用手比划)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思虑)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预备这梯子做什么?(茅塞顿开状)后来我想起来,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回头恋恋不舍地)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
王熙凤:(神气地)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