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初期是京剧(当时称为国剧)的昌盛时代。不少京剧表演艺术家如四大名旦、四大须生都在舞台上献演从而影响一些业余的人也沉醉于京剧之中。当时,我们正在师大附中就学,也曾聚集了一部分男女同学在学生会文化部下组织了一个国剧社。此社首倡者,或者说是中心人物有六人。这六个人曾在名义上结拜为异姓兄弟。依年龄顺序,大哥杨莲生(联升)精于言派老生,在清华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后任哈佛大学东方语言学系终身教授。三哥曾世骏在京剧研究方面是多面手,拉得一把好胡琴,内行专家都非常佩服,他还精于锣鼓经,每周六下午国剧社活动(响排),总是由曾世骏司鼓,大家敲起锣钱,非常热闹。五弟彭国庆攻余派老生,留学瑞士,是地质工程师,为瑞士采矿名手。不幸以上三人已先后弃我们而去。其余二、四、六三人就是至今尚健在的本文作者张宪昌、周万明(均)和赵荣深。回忆起1932年在我们六个人热心提倡下,成立师大附中国剧社时,校领导、学生会以及有些老师都十分支持。各年级的同学有爱好京剧的也纷纷来参加。如周万明的弟弟现在清华大学离休的老教授周听唱得一腔好铜锤,还有女生杨锦文程派青衣也非常出色。另外夏世霖、章殉生等等都非常踊跃参加,每次响排除有些段戏外,总有两三出整戏如(坐宫》、(汾河湾》、《南天门》、《二进宫》等等“对儿戏”。应当特别提的就是刘曾复学兄常来国剧社指教。刘曾复现可谓海内余派名家,内外行无不敬重。
说起成立一个小剧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以锣鼓家伙来说,最初是用张宪昌家里原有的一份破旧的对付用。成立了正式国剧社后,那份家伙就拿不出去了。所以我们六个人集资购买了全套京剧音响设备。乐器方面也自琉璃厂徐兰玩开办的竹兰轩买了胡琴、二胡。这样一来,每当星期六下午,一大堆响器如单皮、饶拨、小锣、大锣、檀板以及堂鼓等等加上胡琴、二胡、月琴等都带到学校里来,使得各班教室不得安宁。学校为了照顾全面,正式将京剧活动地点迁移到远离各教室的地点,即大操场西北端的手工教室。使国剧社正式有了自己的天地。
为了使国剧社正规化,使大家真正学到京剧的奥妙和规格,经郝瑞明同学的哥哥郝瑞莲介绍当时已故名须生罗小保的堂弟来担任我们的教师。这位罗先生非常认真负责,每次来三四小时,主要指导我们排练“场子”和纠正我们唱念中不恰当的地方,使我们很快地达到了彩唱的程度。他也说整出戏。他非常喜欢当时还上初一年级的周听,在给我们说一出不带“盘关”的(黄金台)时,他一句句地教年仅12岁的周听戏中的伊立唱和念白,还找来适合周听年纪的戏靴,叫他穿上练场子。同时对杨莲生、周万明、彭国庆说田单的唱和白。这出戏我们响排了几次。另外像《法门寺》、《二进宫》、(武家坡》、《坐宫》等戏,罗先生也一一给予排练,使大家对京剧更增加了兴趣。至于给罗先生的酬谢,那时用法币是12元一月,由大家公摊,双方都很满意。
值得回忆的是我们第一次登台彩唱。那是师范大学校庆。我们代表附中学生会参加演出。我们国剧社在罗先生指导下排练了《武家坡》一出。戏中王宝钥由张宪昌担任,薛平贵前边武家坡会面一场由周万明扮演,后边“跑坡”到“窑会”由杨莲生扮演。薛平贵由二人扮演也算是一个创举。琴师前场由曾世骏操胡琴,赵荣深拉二胡,后场由赵荣深操胡琴,曾世骏拉二胡,我们配合的可以说天衣无缝。鼓师是由罗先生请来他的侄子指挥文武场面。此人当时是前门外第一楼畅怀春票社的鼓手,为著名票友邢君明等打鼓。邢君明学马派,他常在第一楼清音桌旁唱马派名剧如“十道本”、“三字经”等,眼下不但外行无人演此类戏,就是内行也无人敢贴这些戏报。
另外前边提到的郝瑞莲先生对我们也帮助不少,在我们排武家坡时,他也来指导,像简单的“拉云手”他都仔细地告诉我们手要拉到多高的部位。我们在师大演出时,他也来后台指挥帮忙。我们穿的服装行头是租来的,因为薛平贵是两个人扮演,所以租的是两身;但没有想到薛平贵的髯口就只带来一个。前后两场很紧,必须由前场薛平贵下台后立即交给后场的,这是多么紧张的事,而郝先生自愿担负起此交接人,使剧目得以正常进行。
初出犊儿不怕虎,我们第一次上台没有感到多么紧张。杨莲生还当场抓了个“眼”。情况是这样的,当薛平贵追王宝训到窑内后,王宝训叫薛平贵“退后一步”、a再退后一步”、“还要退后一步”时,因师大体育馆没有舞台,临时搭的台非常狭小,退上三步是不可能的,所以扮演薛平贵的杨莲生当场改了词说:“我再退就掉到台下去了。”他临时抓的这个调侃惹得哄堂大笑,这些小插曲如今想起来,作为80岁的老人也很有回味。又如在演出前曾由学生会出了一张“海报”,中间是杨、张的姓名,右方用一个直线区别写出周的名字,这张十分艺术的广告引起很多同学的注意,有很多很多同学和老师到场去观看了我们的演出。
当时师大附中的教职员中爱好京剧的人也很多。他们也曾、有过演唱京剧的组织。像杨君博老师是学老生的,张秀敏老师是唱青衣的,还有些老师如胖胖的王老师等已记不起名字来了。他们的水平都很高,我们也曾与他们一起唱过。有一次在体育老师曾仲鲁先生家的票房内,我们演出了一段三娘教子,老师们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这天晚上我们初次见到吴素秋,那时她只有八九岁,还未到程砚秋先生开办的戏剧学校去上学。她唱了一段女起解,大家十分欣赏。想起来还有一次春节,在张鸿来老师家清音桌上,去的人大半也都是师大附中的师生。
以上所写这些只是师大附中当时的一个微小的侧面活动。就以京剧活动论也远远不够。也就是在我们的国剧社外面,京剧的爱好者大有人在,而且都是高手,前面我们提到的刘曾复已早为人所知,另如现居美国的萧仪静也是名家。记得有一年以师大附中同学名义在北京西单哈尔飞大剧院就演出了一场。萧明大轴唱的是《得意缘》带下山,张宪昌中轴唱的是《宇宙锋》,所有上场的人都由附中同学担任,没有一个内行配戏。由此说明当时学生的文艺活动京剧是有市场的。
我国的京剧属世界三大剧种之一,是世界各国非常喜欢的一种崇高艺术,不容它枯萎没落。任何学术的爱好都是自幼培育起来的,几十年来学校中对京剧不重视,以至学生对京剧毫无所知,再过数十年可怜的京剧就会寿终正寝了,这是不能容忍的。现在中央一再号召发扬京剧,有些学校也开始倡导组织学京剧的团体,这是非常好的决定和时机。我们写这篇报道就是希望我们的母校也不甘落后,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组织起新的国剧社,以发扬我国的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