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多数一样,在地坛那个地方,与铁生开始了相遇。如果说那是第一次相逢,已然时过境迁,八年以前的片段,而今已拼凑不出一个连贯的画面。那时的我,也是个资深的病号,虽说与铁生的过往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在我的小宇宙中,已算做劫数。久病的人,仿佛被众人所焦聚,被病痛所青睐。总是在想逃避无比炽热的眼光,总是在想摆脱紧追不舍的病痛。
地坛,的确是好地方。铁生在那里一待就是十五年,在那里,铁生想到了死,想到了活,想到了写作。在地坛的十五年里,让一个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希望的人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在地坛的十五年里,让一个执于解脱生命的人,想透了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于是无惧残疾,无畏透析,无惧无畏一切。那时候的地坛,很静谧,很适合铁生在此静坐,在此反思,在此完成转变。不过,在铁生的笔端里,我看到了这个漫长的过程,铁生并非是天生的超人,他也没把这种经历吹嘘得神乎其神,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转变。是的,当灾难降临的时候,作为一个凡人,本能地想到的是逃避,是求助,而当逃避不掉,求助无门的时候,我们才会被迫地去面对,被迫地强大起来,最终要么被它战败,要么战败它。而这恰是铁生告诉我的,这也正是铁生的伟大,他不像那些假大空完全忽视个人,铁生是一个个体,他写的也是一个个个体,他正是用个体的感受在写个体。所以我相信在地坛的十五年中,至少有那么几年,铁生是在逃避,逃避外边的世界,躲在地坛的角落;还有那么几年,铁生在求助,这样的求助,从寻求别人帮助到最终自我的拯救。
那么为什么是地坛呢?而不是别处呢,有时候在臆想,如果没有了地坛,铁生还是铁生嘛?这个不难的答案,其实铁生只是在一处静谧的园子里思索着死,想着活。那个园子可以是地坛,也可以是别的园子,地坛只是恰巧遇到了这样的好事罢了。进而我又想到,那个园子的功效了,铁生能成为铁生,园子在其中上演着怎样的角色?或者说要是没有地坛,没有那个园子,铁生还会有今天嘛?其实这也不难回答: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三年前的最后一天,铁生离世,很多人又想起了地坛,希望铁生能够与地坛融为一体,但管理方却把铁生拒之门外了,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地坛、那个园子与铁生无关。上次去北京,本来说好要去地坛看看,后来没去成,这也许是一种巧合,因为去那个园子,就是想找寻铁生的,但铁生不在那里了。
那么地坛在哪里,铁生又在哪里。“地坛在我”,能否可以理解为铁生就是地坛呢?似乎没有什么错。
曾经的地坛,接纳了一个想死的人,并让那个人想透了死亡,想到了活下去,于是想到了写作;而今的地坛,拒绝了一个逝者及其魂魄,说不清这种拒绝,该怎样解读。还好,虽然地坛已不再是曾经的地坛,铁生也回归天国,但我已经走进铁生构筑那个地坛,并且会继续走进铁生。在那种名为铁生的地坛里,看着铁生建造的亭台楼阁,开启一扇“病隙碎笔”窗,放眼一泓“我与地坛”泉;轻叩一重“扶轮问路”门,张望一座“务虚笔记”山。还有很多景点值得玩味,还有很多地方可以长坐。
你如一道荧光,照亮我通往你的方向,在路途上,与你携手成长。
把你闪烁的光芒,装进我前行的行囊,追逐你存在的地方;
那个地方,自然有光亮;
那个地方,也许会有暗淡无光;
但这,又何妨?
铁生即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