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在这时，驼背必定要高叫几声:“卖香烟啰……”
开始姑娘还能容忍这种声音。时间长了，姑娘不能容忍了，朝驼背摔过话来:“驼背，你喊天叫娘，你是驼快活了”
驼背猛然住了步，随即，很快地推烟摊走了。他的身后传过阵阵嘲弄的笑声。
驼背永世不忘“暴发户”的这笑声。
姑娘很快地埋下头去，忽然觉得小河的水一下浑浊了。她发现，驼背推烟摊的步子，比以往更踏实，更有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姑娘忽然发现生活中少了点什么，想想来，竟是那刺耳的卖香烟的声音。生活中有了那种声音怪难受，投了，又象失去了什么。这很怪。
“暴发户，还象以前那样找她，她从他嘴中知道了驼背进了省城医院。
驼背如果死了是他的万幸，不然的话，世上留个驼背男儿，不说人家为他难过，他自己生活得又有何意思?是的，驼背死了好，她想。
“他死了—驼背。”“暴发户”说。
“死了么，那么快就死了么?”姑娘惊呆了。
“他们说驼背死裕好可怜。死了，伸不直，是侧着身子的。”他好象也很难过。
“你，你带我去看看。”她忽然觉得不去看驼背的话，有些内疚。
“这……”
“去，”她从来没果断地办过的件事，今天是什么东西驭使她忽然果断了呢?
他们去了。
许多人都看她，静静地，悲哀地望着她。她呆在那里不敢移动半步。
“你来了，谢谢你了。他一直不合眼，也许，你看了这个后”……就能合眼了。求你了。”
姑娘慢慢地回过头，是驼背的老妈妈。她被一股神奇的力支配了，不由自主地从那双满是皱折、枯搞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绿皮日记本翻了起来:
六月五 日睛
谁都有童年。每当我到幼儿园前看到那天真活泼的小孩在草坪上滚爬，心里就难过。儿时，从电影中看到省城的同龄人玩翘翘板，滑板，骑小木马，就想走进银幕也去快活。有那么一次，我真去爬了……
二十年过去了，幼儿园的孩子还在草地上爬。如果我的存款有了那么个数字，我要帮他们买翘翘板、小木马……
听说县城又要修另一条路了，少了经费，我恨自己没有能力，但我可以努力的。
八月十四 日阴
我的背部近来总是隐隐作痛，今天格外严重了，我很耽心……
十一月二十 日暗
她总爱在傍晚坐在小河边，.那神情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真想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默默地站着，站着……
我爱上她了?!
今天，我忽然觉得她并不值得我爱，是的，我可怜她，深深地同情她……
她不如我!
她想得开吗?
她会不会一头栽到小河里去呢?……
十二月七 小雨
病房的药味好浓啊里好浓啊!
我感叹什么呢?路难走，寻觅它更难，可我刚寻觅到了，却就要离开这人世间了，我真舍不得呀……挺住，挺住……
小伙子的路呢?
姑娘的路呢?
他们都寻觅到了吗?
姑娘不敢往下看了，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渗了出来，那绿皮日记本掉到了地上。
“暴发户”不解了:那绿皮的本子那么有力量，能让她哭了?
他好奇地拾起了它，……
从此以后，姑娘扫地到集市处时，总要静静地望着驼背曾摆过烟摊的地方，呆上那么一会，从那双杏眼中闪烁出灼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