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明白了,互相交换着目光,一时赞叹不绝,间杂着对那两位的批评。
“谁不象话?”“红美人”和一位大嫂顶上了,“刚削好的大苹果成了这样,我就没让他赔呀!”
“赔?”一个小伙子喊道,“应该赔的是你们!你们攀拆花木,应当罚款!”
那男的这才意识到那束残花还在手里。他不由得看了老园丁一眼。人们也都把目光投向老人。老园丁慢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粗大的手指从里面向外抽着什么。“对,应当罚款!对这种人只能采取‘实惠’的办法。”我赞同地喊,许多人应和着。可是,一片嘈杂声刹那间消失了,我也着实愣住了—老园丁抽出的不是罚款收据,而是一元钞票!
“拿着吧,这是孩子赔你的苹果钱。够了吧?”老人的语调不高,在一片静寂中却格外清晰。那二位惊愕而惶惑地望着老园丁。老人恳切激动地说:“掏句心里话,人哪,不能只顾自己。为这点小事你们闹成这样,就没想到看看孩子伤着了没有?瞧瞧那位姑娘吧,为了教孩子,人家可是把命都摊上了!”
刚才还在评论着烈士的这两个人,此时竞一句话也没了。
“红美人”下意识地朝烈士像望了望,又忙垂下眼帘,面部表情发生复杂微妙的变化,男人则哼了一声,拉起她匆匆离去。忽地,他一个哆嗦,原来是没顾得抽也没顾得扔的烟头烧痛了手指。他狠狠一弹,烟头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坠入湖里,“嗤”的一声熄灭了,残剩的一缕烟雾,也即刻被清风驱散……
“……是姐姐说的,把花献给这个阿姨,花就能变活l能吗,老爷爷r”男孩坐在老园丁怀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烈士像,出神地问。
“嗬嗬,能呵,当然能!”老人红铜色的脸绽开甜蜜、慈祥的笑。他紧搂着孩子,把孩子口圆的小脸贴到他满是胡茬的脸上。
“那,那阿姨能变活吗?”孩子总是喜欢追根问底的。小男孩紧盯住老人,在他脸上寻找答案,急切地期待着。
“哦。…能,一定能,你,喜欢阿姨?”
“喜欢!阿姨救人,淹死了,是好人!嗯。一阿姨要是活了,我教她游泳!”
“你?”老人欢喜得要流下泪来。姐姐只不作声,拉着弟弟的手,嘴角漾出深深的笑涡。周围的人更多了,层层叠蚕,和烈士像连成一体。
我心头猛地一顺:烈士捞起的岂止是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捞起了无穷的信念和正义。而这是最可宝贵的啊?看着一层层的人,我仿佛看到和听到,烈士激起的涟漪,组成无数个同心圆,越荡越大,轰响着, 在人们心中产生共振与共鸣,汇成灼热的、澎湃为巨浪—呵,这不正是我常说而又未曾懂得的“心潮”吗?
我急忙挤出人群,打开相机,对光、调速、瞄准、屏息,“咔嚓”,烈士像前这动人的场面被永远记录下来。当然,镜少;一角,那远远离去的两个人影也在内。生活本身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想,镜头所不能拍摄到的那许许多多,我应该把它们摄入心灵深处……
本来,对一件事往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象这两位的“高论”在生活里并非绝无仅有,即或是只此一家亦不算奇怪。然而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放肆,实在令人气愤里上前劝导吗?对不起,他的“人生哲学”比你还高妙。可是,生活难道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试题?
穿红尼龙衫的“美人”越走越近,奇异的香味熏得人直想呕吐。我合上相机,决计转身走开。
“哎呀里”身边爆起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叫。我转头一看,
“红美人”指着一个跌倒在地的小男孩叫骂着:“你瞎了眼了…”若不是亲耳听见,真不敢相信这般粗那污秽的语言出自这个相貌俊美的姑娘之口。事情很显然,一个跑过来的孩子和她撞上了。在身材、重量上均占绝对优势的她自然不会比孩子更吃亏,但的确很使她吃了一惊,因而触发了她的“真情”。
孩子痴痴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裸小树苗,旁边掉着一个滚成泥蛋的苹果。噢,这正是刚才那个给烈士献花的小弟弟。他睁圆了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面孔变了形的女人,目光中薄出企望对方宽恕的怯生生的神色。他姐姐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我忙上前扶起小男孩。
“这…”“红美人”还要发作,一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硬是把话憋回去了。
“阿姨,对不起,都怪我们不小心撞了您。您别生气。”姐姐毕竟懂事,连连陪礼。
“嘿嘿,小小的年纪就学得这么虚伪。叫声阿姨就算没这回事了!”男的在一旁涎着怪笑。
女孩涨红了小脸,咬紧嘴唇,含着两汪颇动的泪水。众人明白了事由,纷纷指责这一男一女。一位中年男子,走到他们面前,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就这样对待孩子?你们身上的血是热的还是凉的?!”那男的想蹦起来撒野,可一打量这铁塔般壮实的汉子,倏地矮了半截,眼珠一溜,被众人的目光刺得一惊,脑袋差点缩到脖子里去,他张了张嘴,没敢吱声。
这时,一位喘着租气的老人挤过来,他抚着男孩的头问,
“这是怎么了摔了一跤?”
“你这当爷爷的怎么不看好小孙子?”有人责备。
“他们不是……噢,我是这儿的园艺工人。这俩孩子看我拉车上坡,就来帮着推,下坡时树苗掉了一棵,孩子就跑回去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