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家的第一台电视买回时,还没安装调试好,就有好多邻里乡亲来等着看电视。那是哪一年我忘了,但一定是物质生活极为贫困的时候。一台黄河牌黑白电视,只有17寸,却成了我家最有价值的物品。这台电视机用到我上高三,期间坏过几次,也修过几次。时光流转,电视机早已不是稀奇之物,各家各户先是黑白电视,最近几年25寸、29寸彩电又成为时尚。
然而,我家还在使用那一台黑白电视,没买新的。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更重要的是我还在念书。
我在县城读高中,花着大笔的钱。父母为我节衣缩食,为我奔波劳累,不仅没钱买彩电,在黑白电视最后修了一次后也没有继续修。母亲一为省钱,二为即将中考的弟弟和高考的我能专心学习。
母亲本不愿与别人攀比,可别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家的钱却大部分给了学校。母亲总是有几分羡慕别人。现在,供养一个学生越来越不容易,母亲不止一次跟我开玩笑:“别上学了,把钱省下来买彩电。你一学期的学费买个大彩电绰绰有余。”我不说话,一生气,一皱眉,一撇嘴,母亲就笑了,说我不乐意。其实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不止一次用可以买几个彩电来衡量我那高昂的学费,真的难为母亲。别家的彩电早买了,已经到了讲究室内装修的地步,我家还在原地踏步。
我终于上大学了,家里也就没买电视,旧电视也没修。母亲说不必了,我和弟弟上学,父亲工作在外,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我想我和弟弟有寒暑假,父亲一年有几个月的时间回家,当我们不在家,她更需要电视解闷。这件事就这么搁着。
大一下学期,家里又有了一台黑白电视,邻居给的。他家有一台新的,淘汰了旧的。我想挨到自己毕业,找到工作赚钱给家里买台新的彩电,超大屏幕画面清晰音质优美,让母亲高兴高兴。放了假看着电视,祈祷它千万不要在我毕业前坏掉。可是没多久它就坏了,大概是显像管出了毛病。现在,几乎没有人修理黑白电视了。完了完了,暑假好漫长,农村又没有网吧、公园、广场等等这些玩闹的场所。
我就呆在家里,看从学校借回的书,写点小文章。暑假何其漫长!书早就看完了,写文章也没有题材了。此外,我无事可做,只好听听广播,串亲访友。每天醒得晚,午休很长时间,把在校缺少的睡眠超额补足了。弟弟更惨,书他不看,没有暑假作业没有补课,他有的只是比我更多的时间打发。他每天也睡好长时间,然后是喂小猫咪,给它捉蟋蟀,要么就是找人下棋。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五六天,爸爸唠叨:“要买一台电视。”妈妈说:“你爸是怕你们每天睡觉,对身体不好,才着急给你们买电视。”我该做何感想?我还认为是爸爸也觉得无聊才买的,哪想到他是为了我们的身体。他是看到我们孤寂无聊才为我们买的!以前不买电视是为了给我们省钱,现在决定购买又是为了不让我们寂寞。
妈妈不支持,到了九月又是开学要交学费。爸爸找了个经营电器的熟人赊了一台彩电。去取彩电时,问我们要25寸的还是21寸,我和弟弟说21寸的就够了。彩电是21寸的海尔,回来后爸爸弟弟就安装调试。电视,是我们惟一的娱乐项目。
我看着票据,心里很不是滋味。票据就夹在使用说明书中,有鲜红的印章。妈妈看着票据,说不用我们操心,学费会有的,年底前卖猪的钱可以还租电视的费用。妈妈说21寸的小了,现在一般家里都是25寸、29寸。“不过,没有关系,”妈妈说,“这台留给我和你爸用,将来给你弟弟买29寸大的。”
我记得妈妈说过,我已花的学费够买十台彩电、几辆摩托车了。我当时心里一片酸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自己对这个家造成的重负。悄悄转过身想流泪,而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以为我会落泪,可是我没有,我很平静,周身只有一种感觉,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