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刚才送来的请帖。我的那位远房叔叔二黑居然要结婚了。
我不禁为那位新娘惋惜起来,她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位二黑呀里才几岁时,他的爹妈就被饥俄夺走了生命,刚解放时还好,和他的婆婆一起过日子,靠政府的照顾,还勉强过得去。可是到他十六岁那年,他的婆婆也死了。在农村,十六岁就可以当全劳动力了,于是他便独立生活。“文化大革命”中,二黑也紧跟所谓“革命形势”把他娘老子留给他的房屋全变成了钱,仅留下一个堆灰的茅草栩。农活也不干了,赶时髦“串联”去了!待到这股风刮过以后,二黑被派出所送回了生产队。这下房子没有了,钱也光了。幸好他还有一间灰棚没卖,于是他找生产队要了一抱稻草铺在棚下,那里便成了他的家。这些都不能怪罪于他。可是他回家以后仍不参加劳动,变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游手好闲的徽汉,靠政府的救济粮和救济衣过活。家里穷得来仅有的一口锅、一个碗也都缺了一块。再加上他的生产队是全公社有名的“光棍队”,当时除非脑子里有点毛病的人,才会找上这位二黑。现在,竟然有姑娘情愿给二黑作伴侣,怎不令人惊奇!
无论如何,我决定要去看个究竟。于是,我同家里人一起到他那里去了。
一幢三间一厨的新瓦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停了下来。想间问婆婆,二黑是不瓤别人赶到其他的棚棚里去,我记得这里就是二黑的灰棚所在地呀。还没等我开口,从这座房子里就传出了一声男高音:“哟,大哥大嫂来了,还有三个侄儿侄女,快请进尾来坐。”接着,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米一位上穿尼龙胸眼白衬衫、下穿灰色料子直统裤、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来。他脸上爬着少许皱纹,但眼睛亮得能生光。当爸爸叫我们给二叔道喜时,我简直惊呆了。和几年前比,二叔成了另一个人了,变得来我都不认识了!我们被让进了尾里,刚坐下,就从厨房里走出了个手端茶水的女子来,只见她穿着全新,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盘在头上,皮肤是农村姑娘特有的褐黄色。她走到我爸妈面前,说:“大哥大嫂,请喝茶。”即有人喊道:“新娘子,今天该拿喜糖出来呀,怎么家喝茶水?”“你别傲嘴,过几天你也要请我们吃糖。”新娘说话挺大方。过了一会,新娘子果然端了一大盘各式各样的糖果来,人们立即拥了过去,一人抓了一大把,毫无顾忌地又说又笑地吃起来。
“二黑,这下有根绳子把你拴住了,你怕不出去串联了吧?”说话的是二黑叔生产队的黄大娘。
二黑排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这大娘也真是,现在是什么时候,竟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不是看着的嘛,三中全会后,农村经济政策变好了,人家二黑也变了啊,再说,现在自己种得好自己收,三十多多的汉子还养不活老婆不成?谁原意一辈子当懒汉,让人瞧不起?”这是有名的“懂得多”队长的一席话,他可真是懂得多。
“哎,黄大娘,你那三个光混)L子什么时候结婚啊?”不知谁问了一句。
“下个月。我打算让三个儿子一起结婚哩!”黄大娘笑得嘴韶合不拢了。
“那你们光棍生产队不是要垮台了?”我忍不住问道。
“你真是死读书,读死书,现在是什么时候啦?我们生产队的光棍陆陆续续都结了婚啦,还有什么光棍生产队?”“懂得多”队长又开腔了。
听了这些话,我心中的疑团也被驱散了。二叔的变化,我打心眼里高兴。刚才口里的搪还未化完。我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抓了两块,一并塞进口里,我嚼着,吮着,品着味,心里说:“真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