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前我去一书店,翻到一本关于插花艺术的书,其中附有大量照片。我惊叹于那些插花的造型之美,又想起前日在古龙先生的一部小说中看到的有关擂花的描述,讲得神乎其神,叫人叹为观止。他说插花一道,极精深,与文学、武功、棋道等互通,是要有悟性的。讲究的是妙韵天生,变化无穷。一盆插花,初看去似杂而无章,但见它零零落落,几枝斜逸,几枝平直,几枝倒挂。细看去,始知作者实是煞费苦心,每一朵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增一朵便是画蛇添足,减一枝却又现其破绽。便如宋玉笔下的“东邻之子”一般,叫人愈看愈觉奇妙。
于是,我欣喜地买下了那本定价不菲的书,回家仔细玩味每一幅图片,便又明白了不少插花的道理。原来,擂花不仅只造型美观,所蕴之意也值得品味。例如,一支黄菊并一枝长而下垂的桃叶珊瑚,插在一黑白相间的花瓶中,名之日“东篱菊”。黑白纹瓶仿佛是南山东篱,菊花昂然独立,笑看时世,此名取自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又如几朵小非洲菊,并几片散尾葵插在半国形的篮中。又一枝盘逸得极美的火棘枝,枝上缀满如红豆似的果实,斜伸出篮外。在斑驳的树影中,一位纤美的傣族姑娘(瓷像)悄然而立,似沉思,又似在眺望,名之日“红豆”。这盆插花,取自王维的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昨天,爸爸抱回一束花来。但家里没有花瓶,于是妈妈顺手把它们插在杯中。我着实为它们的“纤尊降贵”而不忍,便建议妈妈买花泥,可妈妈却说:“为了几朵花,值得花钱吗?”就这样把它们凌乱地插在那儿,实在是大煞风景的事。于是我预支了几天的午餐钱,瞒着妈妈,换了一大块花泥回来。这比午餐重要得多,不是吗?当晚,我独自忘情于插花,几乎忘了去吃晚饭。
当我终于捧着两盆插花走出房间时,妈妈居然没有责骂我“浪费”,却忙喊爸爸去取相机,为我的首次插花留念。那两盆花,一盆叫“心心相印”。以各色康乃馨、玫瑰及满天星和一支勿忘我,散乱而又平衡的插在小碟子里。再取两支心形的红鹤芋,高高地凌然众芳之上,象紧依着的两颗心。而康乃馨、玫瑰则象征芬芳的爱。另一盆呢,则是以兰花及丝石竹插在一只淡蓝的洗笔瓷钵中,显得雅致又清淡得不染纤尘。丝石竹象朦胧的白雾,兰花的袅娜则如佳人的婚婷,而其高洁也体现她的美好情操。于是,我想起那首歌“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睡一方”,便替它取名“佳人”。这两盆花固然不算出色,但我静望着它们时,满怀难以言喻的喜悦。这正如我学琴、学书画时一样。尽管所学到的并不多,也不精,但这总是一种尝试,一种三,只要去试,去学,总会有收获的,总是能快乐的。
又想起叶圣陶的《没有秋虫的地方》,说人生不应是苍白空虚的,不管酸甜苦辣,“只要时时有点味儿尝尝,便可自诩为没有浪费生命了。”我一向疑惑于人生的意义。认为既然人生百年,终必成空,那么追求、奋斗,又能如何?而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得到了什么,而在于有没有追求、奋斗、学习。正如叶老的话,最重要的不在于到底吃到的是甜是苦,而是去“尝尝”!只有这样,才能使短暂的生命充实。固执于消极,并非看破人生,只是计虚寮更加虚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