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绿又悄悄爬满了山岗,一年一度,这是第八次给亡妻扫墓了,一束洁白如玉的鲜花衬着绿莹莹的枝叶,连同我湿挽施的思念,放置在她的墓前。清明了,人们都想有束鲜花献给长眠的亲人。
归来时已近黄昏,沿着北京路走着,不觉来到医院肿瘤科门前。暮烟在弥散,象往事般渐渐地淡薄了。然而,往事未必都如烟,储存的记忆告诉我:“这不是妻生命最后一载的驻足点吗?”透过眼前那扇熟悉的窗口,我似乎又看见了她—袁大夫。那清灌的面庞和镜片后那双深邃慈祥的明眸,如星辰般闪烁在我记忆的天幕上。“袁大夫”,那年我挽着患白血病的妻子走进这里时,就听见人们这么称呼她。当时,妻依偎在我胸前吃语般,但又固执含瞬;喃道:“带我回家吧,治不好的……”我难恐袁大夫听见,紧紧地拥箭妻,用臂膀堵化了她俞动的嘴唇……
妻被收入院了,一号病室。那夜,好长啊!关了灯,拉上窗帘,也不知从哪里折射进那么多细碎的光点,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着天明,还是愁日后不久这里也象天津那家医院一样婉言劝妻出院回家“休养”,再次破灭掉妻对生的希望。那夜,袁大夫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着,她在为妻制订治疗方案。
翌日查房,袁大夫微笑着对妻说:“你的治疗方案定下来了,用化疗和中医结合治疗,你要乐观,树立信心哟。看得出你是个坚强的人,精神和意志没有垮,一定能和医生搞好配合……她微笑着一直俯身在病榻前开导着妻。可我分明看见她眼中布满了血丝,满脸的倦容。而妻的眼中此刻已隐含着两顺晶莹的泪珠。
是啊!这种得了被称做“血癌”的病人,谁愿意久留着占床位?频繁的输血、抢救、化疗、观察血象,倍增了医护人员的忙碌。记不清第儿次了,妻被从休克中抢救过来,望着刚刚为她做完人工呼吸的袁大夫那汗湿的翼发,在心底默默地呼唤:“谢谢你了,救星!”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妻的生命竟奇迹般地延续了一年(天津那家医院的“权威”曾断言最多还能挺一个多月)。而袁大夫额头的皱纹却明显加深了。我深知,为争取这12个月的生命之火是多么的不容易。这都是从袁大夫那深深的皱纹里顽强地迸发出来、注入妻那垂危的病躯之中的啊!
中秋月,又大又圆,皎洁无比,妻捧着袁大夫送回来的月饼哭了(这是三天前我为了感谢而送给袁大夫的)。我知道妻是很难得哭的,此刻她竟动情地象孩子般啼嘘着,依偎在袁大夫胸前。那晚,妻破天荒地提出要给袁大夫梳梳头。她轻轻地、那么认真地梳着,涓涓的感情细流通过那把小小的梳子在这医患之间疏通,静默的病房中有种庄严、凝重的气氛。还是在月儿变弯后,我才听护士们说起,中秋节的前两天一个中午,袁大夫在病房抢救一个重患时,她七岁的爱子在放学途中经北湖落水,随着那晃动着微波的水光去了。望着病室外低矮的常青灌木,病室的肃静里笼罩着妻及病友们低低的泣声,不是悲哀身患绝症的自己,而是送别那颖稚小的灵魂安详地归去。好医生啊,你付出的太多了!你那如海天般博大纯净的脚怀!
该去的和不该去的已去了,活着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未竟的事业,昨夜星辰和今夜星辰还一样地闪烁着。每当我看见春天里的鲜花招来一群群蜂蝶环舞着,我就会感到有种愿望在胸中涌动和膨胀。是什么呢?该是催我写下这篇小小的文字吧:如果是,那就把它当作摄迟开的小花,献给己年过半百的袁梅大夫及她众多的同行们!
暮色愈发深了,锦州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放联唱《让世界充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