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个大院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垃圾姚”的。不知道的人,一看见一个推三轮车驮破烂儿的那么个衣衫褴褛的脏老太太,也能“对号人座”。——她就是“垃圾姚”。叫她“垃圾姚”,是因为她姓姚的缘故。
靠近车棚的一个小角落里,蜷缩着一间小屋子,阴冷阴冷的。破门前面总有一堆垃圾,跟随着季节,跟随着太阳不断地变化颜色。那儿就是“垃圾姚”的安乐窝。自然,垃圾的主人就是住在垃圾堆上的“垃圾姚”。
每天天还没亮,“垃圾姚”就带着一车垃圾上了路,也难怪很少有人见她从家出来。人们吃过早饭,有时上班路上刚好见“垃圾姚”蹬着空车往回走,没有人理会她,她也从不与人家打招呼。每天她都穿着那件破棉袄,袖口蹭得黑得油亮油亮的,头发看上去像是用手抹过一阵子,脏得打着卷,痰皮的脸上两只眸子深深地陷了进去。来回几趟下来,便到了晌午,人们总看见她弯着腰在垃圾堆里“打包”。夜里,只有那辆破车停在垃圾推上。
“垃圾姚”邋遢,可她门前那堆垃圾可从没邋遢过,啥时候见着那堆垃圾,都是整整齐齐、井井有条地撂成几撂,用绳子紧紧捆好。—这可是“垃圾姚”的命根子,她可不敢怠慢了地的宝贝。
“垃圾姚”捧着她的命根儿,对别人却是冷冷淡淡,几乎看不到她和别人主动说话,要是你见着了,准是她跟人家为了命根子“拼命”呢!她不理别人,别人更徽得理她,人们见着地就像躲瘟疫一样走开了。因此“垃圾姚”在的地方,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她也从不去什么热闹的地方,她没那闲心。
春夏秋冬,“垃圾姚”天天都一个样。
一天,“垃圾姚”阴冷寂静的门前卧了一辆崭新的“捷达”,红色的外壳透春喜悦。“垃圾姚”不景气的小窝蓦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装点得热闹起来。
——人们说这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垃圾姚”检垃圾也捡出了一条黄金大道。“垃圾姚”仍然是那个样,只不过可以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一丝慰藉。
突然有一天,那车又鬼影一般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它的消失,比它的出现更让人惊诧,让人揪心。接着,有一天小屋里传出了一声嘶叫,然后有人看见“垃圾姚”拼命似地窜出门来,后面追来一个男人。有人说:“那是她儿子。”
人们以为“垃圾姚”死了老伴以后,就孤单单地一个人,谁知她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会吸毒。钱用完了,就逼她交钱,不然就杀了她。“垃圾姚”拼命赚钱买了一辆车,本是想让儿子重新做人,没料想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没几天就把那车当了出去,继续逼钱……
人们想“垃圾姚”可能不会再去为儿子奔命了,然而她还是老样子。她虽然已无能为力,可还是起早贪黑,不停地拼命挣钱,养活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人们说。
“垃圾姚”不愿意人们知道她的事,可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虽然天天去运垃圾,可口袋永远是那么平平的,空空的。人们便表现得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也是她所希望的。
雪化了,然后风儿轻了,草儿绿了,天也蓝了。“垃圾姚”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没变,还是穿着那件露花的脏棉袄,天没亮就甩着破三轮去运垃圾—人们看见她乱蓬蓬的头发。惟一变化的就是破门外那堆垃圾,跟随着季节,跟随着太阳,不断地变换着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