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毕业
盛夏随着毕业季更加燥热， 每个毕业学子对工作岗位的希冀，如同干涸多日的草木对雨水的渴望。大学情侣在这个分叉口考验着彼此的感情，爬山虎搭起的凉藤，成了他们规划下一步人生的屋檐。谈妥协愿意比翼双飞的，许愿两人相爱终生；无奈劳燕分飞的，只能祝福彼此未来安好。当然，分道扬镳是最常见不过的，没有基石的感情如同雨后彩虹，只是一段路上短暂易散的风景。校园里走来六个穿着T恤的男生，好多同学都熟悉他们，因为他们几个经常结队从宿舍晃悠到操场去。其中一个穿蓝色T恤的叫程奕，中等个头，习惯性留着短发，由于长时间锻炼，他的三角肌高耸在衣服两侧，双手熟练地拍打着篮球，神情自然地做着胯下运球的动作，外貌规矩实诚，内心却总有一股不服输的猛劲。马上要毕业了，他打算报考本县医疗机构的事业单位，最近一直忙着复习考试资料。大学期间，他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看着为离别哭哭啼啼的情侣，倒觉得不如一场尽兴的篮球洒脱。程奕凭借自己诚恳的做人风格，人缘很不错，班里也有几个要好的异性朋友，他现在穿的这身队服，就是他的同学薇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事业单位考试结果公布，今年全县只招15人，程奕以1分之差名落孙山。低落的情绪和伤痛的惋惜总是无济于事的，父母也为他的事愁眉不展。 他决定必须要找到工作，总不能一直这样待在家里。正在穷途之际，他的电话铃响了，原来是同班同学李婉茹打来的， 她告诉程奕他们单位最近扩建招临床医生，让他投份简历试试。李婉茹毕业后直接被招聘到她的实习医院，所以她已经上班二月多了。他万分感谢李婉茹打来这个能解燃眉之急的电话，友情为他开辟出一条蹊径。接完李婉茹的电话后，程奕算是看到工作的曙光。
程奕很顺利地被招聘进和顺县人民医院，医务科赵主任是个刚上40岁的中年男子，文质彬彬，斯文有礼，言谈举止之间透着一位医生特有的稳重气质，让刚步入社会的程奕有种情切感，他放松自己的表情及动作。赵主任对程奕初步印象不错，看小伙虽讷于言却走路动作如风，应该可以锻炼成个办事干练的医生。恰好儿科空缺，就开了证明让程奕去了儿科报道。
二、进科
程奕的到来受到儿科所有医护人员的欢迎，从此，他努力熟悉工作流程、适应工作环境，认识和了解每一个同事，虚心跟带教老师学习专业知识。他始终按一个医学生要求自己，觉得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医生还得好好历练。时间荏苒，他已经在儿科呆了半年多了。夜间同老师接诊新生儿、急诊儿童，让他变得谨慎细心；每日诊断与治疗呼吸疾病，锻炼了他的听诊能力；于患儿家长交代病情，锻炼了他的语言能力和沟通技巧。
做医生难得清闲，尤其当了儿科医生。恰好劳动节放假，程奕与大学舍友集体网上闲聊，除了剡斌去了新疆当兵外，其他都到医院干了临床工作，各自都讲了各自目前的情况以及科室里所遇到的奇闻异事，相谈甚欢，其乐融融。最爱开玩笑的路辉听说程奕干了儿科，便模仿李云龙笑着说:“让程奕干儿科，这不是逼张飞绣花吗？”引得大家开怀大笑，程奕赶紧接住路辉的话头说:“我确实适合干些粗枝大叶的事，可是那些飞扬跋扈的梁山好汉，也有粗中带细的时候啊！这半年，我对自己在儿科的表现还是满意的。不过，我也应该转转其他科室丰富一下自己的医学视野。”大家都赞成他的看法，听了舍友的趣谈后，程奕第一次觉得成人科室挺值得见习。接下来难免谈及个人的感情问题，只有班长刘宝堂已经完婚外，其他都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关于爱情只字不提。”也不是只字不提，而是关于爱情纹丝未动。最后在窦悦和剡斌的吟唱下，大家再次哼起最爱的校园民谣，“你最爱说起的女孩，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每当你回头看到晚钟，从前的点点滴滴……”。在大家陶醉的眼神里，认真的表情里，似乎遇到白衣飘飘衣袂蹁跹的心中女孩……
清晨和煦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地相互鸣叫着。又是新生的星期一，人们调整好心态，带着休息已好的躯体，行色匆匆地走在上班的路上。程奕前几天听说今天医务科安排新医生轮转科室，所以他早早收拾好自己的物件，等待转科消息，他还想着最好安排他去心内科，因为心血管这块知识太薄弱，再说不懂心电图工作就如空中楼阁，难抵挡临床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结果出乎意料，他等了一上午都没收到通知电话。他有点落寞，好似充圆的气球瞬间变得干瘪。他无精打采地往屏幕上敲打着病历，心里却一直嘀咕转科没有他的原因。难道真如传闻中的，在儿科见习的医生转完科后就都不爱再回来，前面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所以不被安排，这个问题医院一直没有拿出解决方案，谁去儿科就成了板上的钉，轻易不动。既然这样，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医务科已经安排转科人员进科了，即使找到赵主任，也是于事无补的，那就等下次的机会吧！再过了三个月，又是一个安排转科的星期一，上次转科的人员再次被调整了科室。这次程奕等来的还是失望，他再一次被遗忘在最不显眼的角落。程奕怒火中烧，如同当下烈日炎炎的夏天，很难找到一处歇缓的树荫。他收敛住脸上的怒色，平静好因怒致快的心率，跑去医务科问问原因。赵主任刚好开完晨会在办公室品茶，见到程奕进来，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他用安抚地口吻慢慢地说:“你们儿科人手一直不够，儿科医生荒是个全国性问题。转科是可以的，但这得像个闲下来的农民，先把自家地里的活干完才行啊！儿科这段时间最忙，你先回去帮忙，转科的事以后再说吧！”程奕听完赵主任话后，明显感觉有推托之意，他也没有做任何辩解，打了招呼无趣地出了办公室。他思忖道，儿科那有空下来的时候，忙碌是唯一的永恒不变的工作状态。马上要参加执业医师资格证考试，看来只有通过考试看能否换来转科机会，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有力的筹码，出门在外，凡事只能靠自己努力。 朋友“赛吴用”出谋划策，建议请领导吃顿饭，以求转机，程奕不屑一顾地说:“说你吴用，你真是无用，我岂是摧眉折腰之徒。”
三、转科
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来临了，天空中的雪花正轻飞曼舞地向大地飘洒着，医院门口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影进进出出，人们踏过的脚印清晰地延伸到住院楼大厅。外面的寒冷侵袭着每一个角落，室内的暖流给人们送来最惬意的宅居生活。程奕今日面带喜色，神采飞扬，正整理他的工作服以及生活用品，准备轮转新科室。功不唐捐，程奕顺利考过医师资格证，正如他之前所料，这个真成为他成功转科的驱动力。他收到医务科的电话后，小跑步通过医院长廊，迫不及待地拿到赵主任开具的转科证明，如梦以偿地得到进入心内科的机会。但赵主任还是对他提了条件，三个月见习完后仍得重回儿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瑕疵条件无关痛痒，当下还是享受这幸福的时刻才是最重要的真理。
医院虽系整体，科室却是独立存在的。没有特殊会诊，一般都很少交际。所以，程奕除了对儿科熟悉之外，其他科室的医生和环境大都是陌生的。接收他转科证明的心内科蒙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精剪的短发衬托出宽大的圆脸，淡化的眉毛高高上扬，犀利的眼神里发着厉光，说话时嘴角略翘，声如洪钟，她又担任副院长之职，站姿盛气凌人，长期严肃管理的工作态度遮尽女人味，平素用比较合身的衣服掩饰出牵强的身段，亮丽的颜色才能装点出她是女性。未等程奕反过神来，开口就对程奕约法三章，严禁迟到早退，遵守科室制度，听带教老师的话，如有违背轻则书面检讨，重则记过罚款。这让程奕马上联想到《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二妈的妇联主任形象，顽劣随性的人最反感纪律的束缚。
蒙主任喋喋不休地讲着，程奕心生抵触情绪，极不耐烦地听着。他突然想起大学校长对他说过的话，顿时减缓体内循环系统里的流速，收好散漫的肢体动作。程奕是学校唯一当面受过朱校长批评的学生。刚入大学前三周，大学朱校长到处巡回进班演讲他理想中的“教育问题”。程奕的座位从进校第一天就选在靠窗户的最后一排，稍转头就能看到操场。朱校长讲课时大家都挺直腰板，将军训姿势发挥到空前的标准。唯独程奕无视领导上课，正低着头拿本英语字典抢救他的那三级半的英语水平。校长一眼就瞧出“队伍”里的“另类”，用出类拔萃的口才和引经据典的道理，奚落的他觉得孔孟之道比课本里选的精彩。程奕在春季田径运动会急性跳高得了第三名，为他颁奖挂牌的恰好是朱校长，校长与程奕“相逢一笑泯恩仇”，朱校长鼓励他说“你可以跳过一个人的高度，学会端正态度、收敛锋芒，你可以做得更好，加油！”。虽然眼前的校长身高是他跳高的成绩，但他的修养高度让程奕此生佩服。无论职业道德自律还是儿科老师教诲，程奕工作的时间观念还是毋庸置疑的。医生没有时间观念就如同查房不带听诊器，那是相当讽刺的。
四、见习
为了珍惜这来自不易的转科机会，程奕专门买了个小笔记本，在首页写下“我在心内的日子里”几个大字，将从带教以及大查房所获得知识记录其中。包括心内常用药物的药理作用及其禁忌，稳定型心绞痛与不稳定型心绞痛的区别，将“不稳”画上红线，标注“住院观察”。有一次，蒙主任大查房提问见习医生:“急性心肌梗塞时首先怎么处理？”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溶栓，有的说再灌注，蒙主任将失望的眼神投到程奕身上，程奕的确也不知道答案，便下意识说了句转院。气得蒙主任两眼发青，一摔病历，当着病人面狠狠地训了半天。程奕下班后仔细研究了“心梗”一节，将“急性心梗首先应该解痉镇痛”作为第三个知识点记录下来。过了几天，科室里真就遇到一个很典型的“急性心梗”发作后疼痛难耐的病人，首先用了镇痛药物，做了药物溶栓，快速转院去行再灌注介入手术了。从那以后，他不再将蒙主任查房提出的ST段代表意义局限于生理课本里的心室细胞复极化过程，蒙主任要得理想答案是结合临床的“心室缺血”四个字。程奕更一步明白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做新医生出来转转科是多么有必要，记住的知识点需要实践才能敲活它们，否则它们只是一沟绝望的死水。经过二个月见习后，他开始对成人内科产生浓烈的兴趣爱好，并将职业理想定位成做一位优秀的内科医生。
一个冬阳高照的清晨，一位护士对程奕说，蒙主任叫他去门诊帮她开检查单，程奕心想，太阳真从西边出来啊！怎么想起叫他了呢？原来帮她坐门诊的小李子有事请假了，所以才叫程奕去帮忙，程奕给带教老师打了招呼后去了门诊。他对门诊电脑系统不熟悉，心内门诊病人又多，程奕心里没底，感觉难以胜任。赶鸭子上架式地埋头干了一早上，也出错了好几次，弄得他头蒙脑涨的。下班时间到了，蒙主任让他下班休息，如坐针毡的他起身太快，不小心带动一本书，打碎了蒙主任的水杯。场面一度尴尬，蒙主任压着心火红着脸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平时也很躁烈浮动？”程奕连忙道歉，快速收拾好玻璃碎片，羞涩内疚地走出诊室。他边走边自我反省，这是心内见习以来，犯得最低级的错误，以后真得注意点自己的轻率行为。但他又自我解脱，卷帘大将当年打碎琉璃盏，触犯天条被贬流沙河，最后得菩萨点化修成正果。也许他也很快会得到哪位内科主任赏识，选进他们科做一位初级医师。神话故事总能神话现实，程奕也希望自己未来的故事也能神话起来。
时间逃去如飞，三个月见习马上要结束了。医院开始通知考过的医生注册医师资格证，程奕将注册资料上交医务科。赵主任看到程奕过来，对他委婉客气地说:“你是医院替儿科招的，所以你必须要注册儿科”，边说边用笔在注册表栏里签下“儿科”两个字。程奕低声下气地说:“赵主任，我能不能注册内科，我对内科有很大兴趣，做内科医生已经变成我的理想”。赵主任平静如水地说:“让你注册儿科是我的工作，科室人员安排本来由我们医务科根据科室情况而定。所以你不能按你的想法办事，再说你在儿科表现得也很好啊！好好干也有很大前途的。”。程奕又晓之以情地找理由说了半天，赵主任还是重复着他刚才的那几句话。看着其他交资料的人放下档案袋，心无牵挂地带着喜悦之情轻松地出了门，只有他还在为这本不该发生的事纠结打转，顿时心急如焚，怒火也如烧着草原枯草的野火随着冽风蔓延开来，并且越来越旺。赵主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冷冰冰地对程奕说:“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注册儿科是你唯一的选择，因为你一来就把你分到儿科了。”程奕一下火冒三丈，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注册资料，对赵主任反驳着说:“你这跟在饭馆吃饭，只上一碗面，不上筷子还说筷子要另外收钱的有什么区别？”恰好程奕同学李婉茹进来交注册资料，看到这带火的场景，连忙把他强行推出办公室门。赵主住站起来整着交来的档案袋，心里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他心里也七上八下地不安着。这时候，已经到下午吃晚饭的时候了，李婉茹带着程奕去了食堂，陪同他用吃饭聊天的方式来化解刚才的怒气与冲动。
五、注册
最后，程奕又找赵主任谈了好几次，均无果而终，真可谓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况。程奕突然记起在体育馆打球时认识的朋友柳路明，他的表哥路万里在和顺县开着一个很有名气的诊所，路万里去年还被评选为“全县最美良医”。注册医师资格证必须要有国家签发的医疗机构证明，才能注册。无耐之下，只好选择路万里诊所作注册单位。注册时限大后天就结束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程奕在柳路明的引荐和帮助下快速重新填写了注册资料，印上路万里诊所里的盖章，打算下午到县卫计委亲自交注册资料。
县卫计委管理医生注册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长相秀美、体态端庄的女士，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青丝上金光闪闪，很像朴树乐队里合音的女助唱，那惊魂一瞥，如夏花般绚烂。程奕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怎么称呼你？这里是交注册材料的地方吗？”这位女士轻声细语地说:“对，这里就是交注册材料的地方。你就叫我刘女士吧！拿你材料我核实一遍。”程奕迅速地从档案袋里取出所有材料，整齐地放到刘女士桌面上。刘女士拿起一看姓名是程奕，立刻追问:“你是不是县医院工作的程奕？”程奕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分明相互串通，欲断他的第二条注册路径。程奕立刻从头到尾地诉说衷肠，刘女士用柔软的目光对程奕说:“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吧！你去好好跟你们领导谈谈，说不上会柳暗花明的。你的资料我暂时不能收，你谈妥了再来吧！”程奕解释说:“已经谈好几遍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刘女士故意看着电脑避开程奕期盼的眼神说:“快回去好好谈去，我们等会还要开会了。”说着她出了办公室又走进另外一个办公室室，良久未能出来，可能忙于开会呢。程奕只好拿着他的档案袋，无精打采地从二十楼走到一楼去，他无心乘坐电梯。刚走出卫计委大门口，刚好遇见昔日和颜悦色现在变得冷酷起来的赵主任，他正准备去卫计委交其他医生的注册资料去。程奕再次苦苦哀求，得到的还是冷漠与无助。程奕缩了缩身子，的确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过，彻透他的每一根能感受温热冷凉的神经，他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为自己的理想挣取最后的机会。恰好这时，他的电话铃声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他强颜欢笑地应答着母亲嘘寒问暖的关心，总说吃得饱、穿得暖、一切平安顺心。孝子报喜不报忧，这是他很早在一本武侠小说里了解到的。
第二天清晨，程奕早早起床，冬日的夜长昼短，人们起床比平日要晚，这会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街道上人声安静，只有门卫室里投射出几束昏暗的光。程奕在寝室里转来转去，心里坚信，他一定能注册成内科，七尺男儿岂能连这点理想抱负都实现不了呢？程奕今天起早，就是为了早点去卫计委再好好妥协一下注册的事。快到上班时间了，外面人声嘈杂，程奕出了宿舍，准备前往卫计委，却碰到糖尿病科岳占魁主任，岳主任是他在同事婚礼上一起共席时认识的，医院及社会对他评价很高，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医生。岳主任看他心事重重，就问怎么回事。他把事情千因后果讲了一遍，岳主任安慰他说:“你先别着急，回宿舍等我消息，我给你问问这个事。”程奕满怀感激地说:“岳主任太感谢你了”。说完岳主任直接去了医务科，赵主任笑嘻嘻地说:“岳主任，你们科挺忙的，怎么有空来我这呢？”岳主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要程奕去我们科，你们能调派一下吗？”赵主任马上收起笑容，背过身子说:“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这是医院决定好的事，不能随便开先河啊！”岳主任苦口婆心地问了半天，赵主任铁面无私地捍卫住自己的原则。岳主任只能无趣地出了医务科，马上给陈奕打了电话，告诉谈论结果，程奕还是挺感激岳主任的鼎力相助，他一直记着岳主任对他的好。
六、转机
程奕再次来到卫计委注册办公室，刘女士正忙着整理资料，看见程奕来了，便温柔地问:“谈得怎么样？”程奕失望地说:“还是那样，油盐不进，毫无起色。”这时，进来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打着红色领带的高个男子，年龄50岁左右，皮鞋擦得油光铮亮，左眉心有一处红色胎记，这让他想起医院开重大会议时经常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位。刘女士给程奕介绍说:“这是我们卫计委梁不群主任，你有什么事就给他说吧！”程奕觉得“不群”这个名字好熟悉，希望别遇到“君子剑”那样的人。便又重复了他重复说了好多次的话，梁主任面带微笑地问:“小伙家是哪的？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在和顺县工作适应着吗？”程奕心想，梁主任不提注册之事，反而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出于礼貌，他一一回答。最后梁主任说:“你把你电话留下，好好上班去，你放心我会给你弄好的，两天内搞定，等我电话通知。”多么暖人的心啊！久违的话终于听到了啊！多么让人激动的时刻啊！程奕拉住梁主任的手，握了好几下，连续对他说谢谢……谁知只是空欢喜一场，近两天程奕手机铃一响，马上接问是不是梁主任，结果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次比一次伤心，总是没有等到梁主任的电话以及他的那句承诺。程奕瞬间意识到梁主任高大的躯体里深藏着一颗小小的心，把他当成“朝三暮四”成语故事里吃栗子的小猴子。程奕觉得自己像只光着屁股的猴子，对着阳光蹦跳，还以为自己天天向上；梁主任就像一个穿着用藏羚羊皮做得华贵衣服的富商，站在电视媒体前承诺他要捐款保护藏羚羊的滑稽丑角。
程奕似乎就在几天内学会了好多东西，也懂得了许多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刚刚还很清冷的天气突然现出温暖的阳光，那个冬天阳光照射最多的地方瞬间聚集了好多闲聊的人。程奕的手机铃又响了，他漫不经心地接上电话，对面是个很熟悉的女声，“喂，是程奕吗？我是卫计委刘女士，你的事情我很了解，我挺理解你的处境与难处，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漂泊的确很难，你已经够坚强的了，为矢志不渝的理想一个人扛着，不屈服的精神也是很了不起的。明天我就要去市区卫计委交材料去，我可以帮你将你的医师资格证先注册下来，后面你的执业证你自己再注册你理想中的内科去，你把你的资料送过来吧！我在卫计委门口等你。”程奕被电话里甜美又备受鼓舞的语言感动地无处安放自己落魄多日的灵魂，他目前唯一想做得就是冲到刘女士跟前，如呈递和氏璧般将注册材料交到这个善良美丽的女神手里，她成了这个城里帮他挣扎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此时的街道平静而温暖，钟走得好慢，阳光照射在街道两旁的树枝上，被风吹过闪烁着银光，看来春天不久将至。
七、离别
程奕在心内科三月的见习时间进入倒计时，也意味着他得考虑下一步的走法，与院方背道而驰的抉择只能另寻他径。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用辞职的方法转变他的医路轨迹。说到要离开，总有不舍的情素暗流涌动，想起与儿科所有人一起走过的日子，百感交集。儿科是他的医学起点，又曾无私培养他一年光景，如今这一转身，他与儿科如同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将渐行渐远。程奕将歉意与内疚写进微信朋友圈，“王羲之弃游而书，陶渊明辞官归隐，鲁迅不医从文，只是各为其志。致敬北宋儿医鼻祖钱乙，晚生虽不为儿医，并非不爱医学。离开这个城再无归期，就让往事在季风中逐渐沉寂吧！”
冰封的时光开始缓缓流淌，徐徐的春风吹上寒暖不定的枝头。当三月的桃花缤纷似锦，烂漫整个山野时，每年的大型招聘会在此时如期举行，程奕带着简历走进了招聘会场。冥冥中总有无形的力量差遣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他投出去五份简历，恰好被薇薇所在单位接纳，并回应他五一过后前来报道。薇薇听说程奕要来他们医院，高兴地每天期待五一假期的到来。薇薇的思绪又回到大学那段最美好的时光，薇薇知道程奕喜欢打球，用自己节简下来的生活费，买下安踏店里那套蓝色的队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程奕，并且用认真地眼神告诉程奕，“我送的生日礼物一定要用薰衣草味的洗衣液泡洗。”程奕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我本来一直用这个味道的。”回想着以前的事，她嘴角又挂起甜甜地微笑。薇薇知道每年五一时节，天山脚下伊犁河畔的薰衣草会盛开出馥郁的紫蓝色小花，她决定与程奕一块去看看这个她一直向往的浪漫的地方，她也知道程奕一定会去的，因为程奕从来不拒绝她的请求。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五一假期，薇薇和程奕坐上火车，来到“赛江南”的伊犁薰衣草种植基地。蔚蓝的天空中白云浮动，远远望去似乎能触及云儿的笑脸，并与典雅的薰衣草花海相接成片，转动的风车似海上的白帆，悠悠地在水中荡漾。微风吹过，深紫色的波浪层层叠叠的上下起伏，送来缕缕清香，沁人心脾，让人赏心悦目，肃爽清朗。薇薇的头发被风吹起，也带上薰衣草的香气，她将吹到额前的头发用纤细的右手撩到耳后，妩媚动人，珊珊可爱，程奕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薇薇对着程奕羞涩地问，“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吗？”程奕故意逗她说，“它对中枢神经有作用，可以镇静催眠，这个新疆人都知道啊！并且我也发现我自从用了薰衣草之后，瞌睡明显多了。”薇薇露出可爱的发怒的表情，带着埋怨地口吻说:“真是头笨猪，这么快得了职业病，我问的是薰衣草的花语，不是药理作用？”程奕笑弯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薰衣草的香气，对着唯美、浪漫的薰衣草花田大声地喊出，“waiting for love”。
作者简介
陈晓敬，甘肃平凉市静宁人，医师，文学爱好者，笔名：缤纷的诗心，作品散见《齐鲁文学》《拾穗文刊》。爱好运动、音乐、秦腔等。人生格言：意微诗韵雅，心静菜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