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有一棵黄葛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种下的,但应该很老了。一年四季,它都守在那里,给人们一片春日芬芳;一抹夏日阴凉;一丝秋日暖风;一怀冬日宽广。
每一年的初夏,黄葛树的小果子就会落满地。人们踩在上面,脆脆的,会发出轻响。像是炎热的夏季里雨滴落下的声音,给酷热送来一阵凉爽。
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在它的树荫下玩。用小手捡起一颗浅绿的果子,用力捏碎,看满树生机绽放于掌中,成为掌纹上的一个枝桠。秋日的时候,它有和其他树不一样的风景,仍然拥有满身青翠,在满世界的金黄中显得生机勃勃。稍大的时候已懂得伤感,会拿着笔用稚嫩的字迹抄写黄葛树的诗行。因为种于春天,自然于春天落叶。当身边的小树已青翠欲滴之时,它却显出衰老的神色。宽阔的叶子仿佛被泼了一层颜料,披着黄袍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春叶之死不同于秋叶的静美,更像是夏花的英勇无畏。
和黄葛树相伴了六年,因为上学的缘故,我不得不搬离原来的住所。六七岁的我不懂分别,只当是和朋友短暂的一别。
新房有不同于老房的气派,家门口有桂花树、香樟树以及各种花卉。花儿们次第开放,美得绚烂,充满了仪式感。上过学,心里被带文艺的字迹填满,很少怀念起黄葛树了。六年时光一闪而过,毕业那天伤感着就突然想起了它。那一年的蝉鸣比哪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树木枝桠疯长却仍然挡不住骄阳。我站在童年的末尾却提前尝到了一丝青春的酸涩。
或许是心中想念太过于强烈,我们把中学又定在了老房门口的一所学校。搬家时正是八月末仲夏未央之时,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家门口,身后倚着黄葛树的胸怀。我携稚嫩而去,载青春而归,而它只是如往年一样,落满了脆生生的果实。
你一直在。
一年时光悄然溜走,如今的我,已与你相伴十三个年头。我不再如幼时一般,捡起你的果实捏碎,因为你已经融进了我的掌心。那天夜晚回家时,看见街道和院子里的灯光星星点点,连成一条线,最终汇在你身上,映出了万家灯火和喧嚣人间。
我朝你走去。
因为有你,见证我的成长,再次感谢你。
校园里的黄葛树又长出新芽,低年级孩子的个头一下子蹿高了不少。他即将毕业,对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比留恋……
哦,对了,还有她!
他是她的学生,她是他的老师。
他爱哭,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递上香香的纸巾,安慰的话语像三月燕子的呢喃;他怕寂寞,那一只大手与一只小手紧密相连,成了两人互相交流的桥梁;他爱对她讲心里话,两人的谈笑风生成了校园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记得三年前的那一次校园阅读节,他经过层层筛选闯进了阅读十强。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比他更开心,和他一起备战决赛。从此,每天夕阳西下,装满金光的教室里,总可以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与一个矮矮的身影傍着夕阳的余晖一起背诵演讲稿,演示PPT,做着一些调整与修改……
但她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老师,她还有其他学生要教,她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
一次,饭点已过,太阳渐渐隐去了它的光环,她把最后一批留校的学生辅导完,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捶了捶肩膀。他刚吃完饭,摸着鼓鼓的小肚子走进了教室,准备继续练习,他一眼看到她疲惫的脸,关切地问:“吃饭了吗?”她嫣然一笑:“吃了!”
两人配合逐渐默契,她将他的稿子烂熟于心,他将她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校园中,办公室里,走廊上,操场中,随处可见他们练习的身影。
临近比赛了,她让他早点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精力参赛,他点点头,感激地说了一句:“好的,您也注意休息!”
到家后,他发现东西落学校了,又折回去拿。拿完东西,跨出校门,下意识地回首:皎洁的月光下,整个漆黑的校园都披上了一层银纱,可还有一个办公室仍灯火通明。他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她的办公室吗?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窗边,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次日,比赛时,她站在观众席上最显眼的那个位置,给他鼓励的眼神。这让他信心满满,深吸一口气,尽他最大的努力将这次演讲完成好。
可最后,他失败了,与阅读冠军失之交臂,他沮丧地回到她身边。他发现她的眼里也噙着泪花,第一时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不停地安慰着他,还破费为他买了一大包零食。
如今,他与她面临分别,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以最好的学习成绩来回报她,并且以后会常回来看她。
她也对他说永远会记得那个努力上进的少年。
他是我——薛诩阳光。
她是陪伴我六年的小学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