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充斥整个校园,黑压压的学生潮水一般涌出教学楼。在人头汹涌之中,我又看到了他那有些瘦削的身影,在流水中若隐若现。
他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就像一张残旧的画勉勉强强地贴在了这个繁华的城市之中。他的裤腿卷得很高,两只枯黄的枝条般的手总是不住地搓着裤子的边角,沾染上斑斑白垢。一只眼总是有些期盼地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另一只眼却有些呆滞地望着天。再加上那没了门牙而又偏偏呲着、显得有些丑陋的嘴,几个捣蛋鬼送了他一个“雅号”——“豁牙”。
“豁牙”总立在桥下,旁边搁着他赖以为生的两个木桶——一桶盛满了豆腐脑,另一桶则是冰凉粉。若是遇上客人,“豁牙”便憨憨地笑着,亲切地询问着客人钟爱的口味;若是无人问津,“豁牙”便有些笨拙地站着,两手一会环在胸前,一会垂在身侧。等到天幕溢出一团团深紫的墨色,他便颤颤巍巍地挑起了有些沉重的木桶,那双黑黑的眸子里映出对面奶茶店的长龙、白灯、软椅,脸上刻满了羡慕与失落。
那是一个挥汗成雨的夏日,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下一大口岩浆。不甘于暑气的嚣张,又无力排起长队,我只得和同伴一起站在他的跟前。
他揭开了桶子,轻声细语地询问道:“要豆腐脑还是冰凉粉?”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一杯冰凉粉。”我递出了手中的钱。他双手接下,放入腰间的小挎包内——里面满是一小沓皱巴巴的零钱。找零时,他的脸上满是抱歉与困窘,豁牙在嘴里微微颤抖着。
他掌着勺子,搅碎了玻璃般透明的冰凉粉。似是嫌碎得还不够彻底,他一只手扶住木桶来保持平稳,另一只手便快速地舀着、舀着,直到冰凉粉支离破碎而又不影响口感时才满意地略微点了点头。他自扁担下取出一个塑料杯,一勺一勺地倒进冰凉粉。极其专注地盯着那个塑料杯,他就像一位用心雕琢着作品的艺术家。
“加薄荷还是红糖?”又是一句比风还轻的话,我做出了选择。
他推开了桶盖,从里面提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盖子上扎了几个小孔的塑料瓶。他倾了倾瓶子,将糖水均匀地浇在了冰凉粉上。
他舒了一口气,随即将塑料杯双手递给了我。我忙双手接过,他友善地笑了,豁牙微微倾斜,说出一句轻而真挚的话:
“谢谢!”
那一瞬间,他那有些丑陋的豁牙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微笑着的、平凡而又不凡的人。
指导老师:璩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