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一位老中医。
可能是职业的缘故吧,爷爷的性格也十分神秘,让人捉摸不透。这个在奶奶认为没出息的老头身上,却有着最令人心酸的经历。
每次回家探望爷爷,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一个忙碌的身影在药柜间来回穿梭,而每当他转过身来,迎接我的总是一个开心的笑容,我知道,尽管爷爷很累。
一件不整齐的衬衣,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搭配一双深蓝色的拖鞋,也就是这个老人最常见的装扮,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走起路来与地面摩擦出的“沙沙”声,爷爷的腿因风湿病导致有点儿跛,因此,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快走不动了,却仍然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前行。
记得小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时间,每次走近爷爷,闻到的总是那中药散发出的苦涩味,童年也许是我和爷爷之间最珍贵的回忆吧。他教我认识了蜈蚣,毒蝎子,海马等一些可用于治病的药物,而我也一如既往的跟着他,兴致勃勃的请教。
爷爷的一切似乎都很神秘,每次体检,明明有高血压,心脏病的他,体检结果却显示一切正常,还有,奶奶又一次找爷爷,我,妈妈,表姐,姨妈都跟着到处找,那时是晚上,我们更都心急如焚,担心爷爷失踪了,正当妈妈准备打110时,奶奶一个电话打来,说爷爷在牌场看麻将,当时,我们是又生气又好笑。
等到读高中,和爷爷见面的次数是真的少了,每次放假回家,只不过是陪着他老人家吃一顿饭罢了。
又是一次放假,本想着回家看望爷爷,但谁知,妈妈的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电话打来,边泣不成声边说话的妈妈,告诉我:“你也要去世了。”听到这,我整个人都震惊住了,爷爷不是身体好好的吗,为什么一下子就……?
过了几天,参加完爷爷的葬礼,才得知老人是因心脏病突发而死亡,当时,爷爷身边空无一人在,就连个遗嘱也没来得及写,想到这里,我就自责的泪流满面。
现在,爷爷已经去世了二百零三天,我只想对他说:“爷爷,您在天堂上过的好吗,我会把奶奶照顾好,您不用担心,希望您能对自己好一点,等下次回家,我再和妈妈一起去看您。”
爷爷是个老中医,所以他的身边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还有一枚小小的我。小时候的我喜欢跟着爷爷,抱着一本中草药图典,屁颠屁颠地随着他忙忙碌碌的在药柜间走来走去。爷爷熬药的时候,我总喜欢搬来一张小板凳,顶着一副小眼镜,绾着小衣袖,托着自己的脑袋,歪着头看着爷爷。每当一缕缕药气逐渐弥漫于整个屋内时,我就会抬起头,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这药气。那时的我感觉空气都是甜的,全然不顾眼镜上的雾气。
别人的童年大多数闲暇时光是在游乐场度过,而我常在药铺里玩耍,高大结实的药柜,黑褐色的漆面,发黄陈旧的标签,一副小秤,一双巧手,在重重的药柜里面穿梭不歇。爷爷总会像变戏法似的对哭闹的我拿出几枚甘草片。含在嘴里,一丝淡淡的甘甜萦绕舌尖。于是忘记了眼角的眼泪。
我从幼稚园毕业了,也摘下了眼镜,要去外面读书了。我趴在车窗上,使劲的向着爷爷挥手:“爷爷,再见!”爷爷也一边擦着泪水,一边高举左手甩动着河边的柳枝。
不像文人墨客说的那样,距离确实是会产生疏远的。爷爷和我的眼镜一起,似乎都被我留在了那个地方。乃至后来,我连一篇简单的《我的爷爷》都无处起笔。
然而……
一场重病风卷残云般席卷了我的每一寸身体。我只能看到一团漆黑,在黑暗里我无力地摸索着前方,却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听到生命监护仪的滴滴的汇报声和在黑暗中被病魔折磨的我的无力的喘息声与挣扎声。
在医院里,我被一群白大褂包围着。每天的例行检查让我喘不过气来,每天的常规治疗让我直不起腰来。我就像是被关在牢笼中的小鸟,备受折磨和监禁。从那天开始,我开始拒绝接受检查,我死死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不让白大褂动我一下。正是因为这样,我的病情开始急速恶化,从只是直不起腰到了起床都很困难。
爷爷在第二天我抗拒检查的时候推门而入。爷爷什么也没说,搬来一张椅子,直接给我把脉。我盯着爷爷的眼睛看,似曾相识,又有点陌生。
第二天,爷爷提着一袋子中草药走进了我的病房,起初我以为又是那一群白大褂,于是我就条件反射地蜷缩在一起,但看到是爷爷来了,又直起身子扯顺病号服,坐正。爷爷直接在病房里熬起了中药。当那一缕缕药气再次洒满房间的时候,我却马上感到窒息般的痛苦,苦涩的气味直接往我肺里面灌。
在病榻上闲来无事,只能依靠读书消磨时光,于是在家中的老旧的中草药图典中认识了许多美丽的名字:白芷,半夏,紫菀,青黛……爷爷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它们的功效作用。然后带实物给我看,我常常想,它们的前世一定是温文尔雅的美丽女子,今生化作这一株株药草给予这些病人最大的安慰。
过了几周,在医生们的精心调理下,我可以绕着医院走上几圈了。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爷爷又在熬药了:“乖,快让药气熏一熏才好嘞!”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药香如蝶,满室翻飞,满室氤氲中,是爷爷佝偻的身躯,棕褐色的药罐和爷爷慈祥的微笑。
这样苦涩的药香,却成为我生命里最香醇的余味和芬芳,伴随着爷爷的爱,细致,绵柔,濡染渗透我的人生,只要这缠绕而挥之不去的药香还在,我生命的芬芳就永不凋谢!
(指导老师 贺珍林)
教师点评:不难看出,厚贤同学的文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用具体的事物——屡屡药香,来象征着爷爷的爱,双线并行的结构运用得很纯熟。只要药香还在,爷爷的爱就还在,我的生命就会更加芬芳,一气呵成,深情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