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肃宗乾元元年,为平定安史之乱,唐军围攻叛军所占的邺城,胜利在望。次年春,形势发生逆转,唐军全线崩溃,退守河阳,并四处抽丁补充兵力。
暮色渐浓,我马不停蹄地赶路,身后人去楼空的客栈早已不见踪影。定要在夜幕降临前寻着落脚处。
吁——
石壕村。
算是及时的,昼日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消耗殆尽,夜,踩着马儿的尾巴到来。倦色在脸上浮现。村里静悄悄的,我的呼吸也不由得轻了许多。
轻叩响一户离村口不远的人家,许久,终是有了些动静。一张皱皱巴巴的脸显现在门缝后,看清来人,警惕不减。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半晌都无人开口,我随即反应过来,正了正神色,拱手请求投宿。
她沉默地打开门,让了让,似是松了气,和蔼地冲我笑了笑。月色拥了进来,我方才看清,那是一双多么哀伤的眸,皎洁明朗的月光也再不能使这双眼睛澄澈。
我跨过门槛,跟随她来到一间侧房。来者无恶意,她的话也多了起来,简单清理完房间后,便用沙哑的嗓音温和地安排我住下。我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躺在榻上,心这时才踏实下来。
正当困意席卷全身,突生异变——
哐啷!哐啷!哐哐哐……
粗暴的砸门声伴着刺耳的怒骂,搅乱了宁静的气氛。
本就不大的小院里瞬间慌乱起来,老妇人急急地将老伴推入后院,老翁只来得及拿上外衣胡乱一披,就直往墙上攀,乳母担忧地望着,迅速捂住了婴孩的耳朵。砸门的差役已经逐渐变得不耐烦,隐隐有踹门的趋势,老妇人走到门口,颤抖着手将门闩取下,门外的官吏恶狠狠的瞪着她。
他多么的愤怒,抬脚踢了门框一脚,跋扈地指着老妇人的鼻子,大声质问,怒吼着。
她多么的痛苦,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被踢坏的门框,缩着脑袋,低着头。
“我要例行征人,要的是男人,你个老东西有什么用!躲什么躲!就只顾自己,不顾国家了?”差役看了眼欲走上前的我,我止住了步子,自虐般地看着他们。
“我们家没有男人了,三个儿子都给抓去邺城了。前些日子,一个儿子捎信说另外两个儿子死了。”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说完了这番话。这个世道,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让开!”官吏将老妇人一把推开,老妇人踉跄了一下,却迅速伸出干瘦的手,像一头母狼一样牢牢抓住了官吏。
“大人,室中更无人!只剩下我孙子和儿媳了!儿媳……儿媳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哎哟,你个老东西!别碰我!”官吏嫌恶地甩开老妇人的手,“你儿媳与我何干?你总得找出个人来给我交差!不然……你能拿出些粮财来也不是不行。”
家中的粮已经所剩无几,乳母的口粮有时都不能保证,小孙子快要没有奶水了,这个方法,行不通……一定要去一个人,那也只能是——
“我虽年老力衰,但做饭还是绰绰有余,战场上岂能无人管伙食,让我去做这些,战士们不是更方便?”“你?哼。”官吏挑剔地打量着老妇人。
老妇人沉默地忍受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搅在一起揉搓的手指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走吧。”
“啊,好,好。”她抬头看了最后一眼,看见我,安慰似的笑了笑,道:“回去吧。”
直到很久以后,老妇人才可悲地惊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连眼泪都来不及落下。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指导老师:蒋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