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事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作也。——题记
家乡地处湘中,邻居中有一位老师傅,听闻他小时就与父亲习传统技艺,以做火折子为最巧,现已年旬花甲。我年幼时,喜欢看他做火折子,今年过年归家,又想起他做的火折子,便择了一日去拜访。
敲开房门,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笑着向他问好:“爷爷,您现在还做火折子吗,我今年想用点新奇的方式去点爆竹。”老师傅的眼神忽的一亮,连声说道:“好,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看我能不能把这门技艺拣回来了。”他叫我明日来他家。
第二天一早,我到了他家,他早已在院子里备好工具,木凳,锉刀,石臼……这些都是他的过往。他起身:“走。”冬日冷风袭来,话里藏着一点颤音。
他坐在一张几乎快要散架的木凳上,取过一截竹筒,细细摩挲着它的纹理,指甲盖已灰白发黑,手龟裂的不成样子。用袖口擦了一下扎拉的胡子,眯起眼,躬下身,取来一把锉刀,在竹筒上削出凹槽,青筋暴起,一下一下,深深浅浅,左左右右,竹屑如虫豸飞舞,打起卷儿来。慢慢的。我突然有些疑惑:“爷爷,现在打火机这么好使,火柴都比这好用,您干嘛学这个呢,好繁琐。”老师傅没有看我,盯着那个竹筒,闪过一丝无奈,缓缓说道:“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这火折子,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闻此,我心头不由得一颤,泛起丝丝愧疚。
再把提前泡好的木瓜藤放在木桩上,用锤子,憋足呼吸,一下一下地砸,时而揉如抚儿头发,时而刚似快刀斩麻。火候到了,撕几团棉絮与芦花絮,继续捶。俄顷,他似乎没力了,起身取来一瓶小酒,抿上一口,望着它痴痴地笑,霞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那双龟裂的手显得更加无地自容。“您的手……”“这是做东西时给震开的。”借着酒力,他继续抡起家伙,锤子运转飞快,大地似乎都在震动着。
完工之日,他将混好的粉撒在火绒纤维上,卷起,塞入竹筒内,盖上竹盖。火折子终于做好了。四十九年,他的手已如树皮一样皱褶苍老有点变形,青筋如蚯蚓,但他与火折子多年相互扶持,有着竹的清香。至此,手也似竹节,不失灵敏,敬仰这“圣人作”,这浑然天成,这自然的美。
老师傅郑重的将火折子递给我:“你可以拿这个去点鞭炮了。”我似乎看见他眼中的自信与自豪。他将自己的终身投入在此,一木一刀,一竹一石,一刻一压,一捻一锤,我惊叹,这是一人,究其一生,追求的一念。我的心中,似有一个钟,一个老人将它击响,余音绕梁。
《聊斋志异》云:“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如是而已。人生将尽时,之于自然,不过一粒浮尘,或许,在他的人生中,老手艺,已不是一个大而泛的概念,心似静海,亦不失热爱,我也愿如他一样,坚守属于自己的东西,与火折子出于同源,那便是竹笛,每每吹响,似听到了千年以前,一位少年站在青山之上,向自然表达自己的膜拜,又似与一位老者同游,听他感叹秋风寂寥。同生于华夏,有人专攻竹木,有人奏响编钟:“嗟乎,能与先人共鸣,此生无憾矣!”
在此敲响的晨钟暮鼓,引发的不仅是声音的震动、历史的记忆,更是跨越时间的感情共鸣。老师傅,愿您所望,事事顺遂。
教师点评:
这个时代,很少有像子轩这般真正热爱传统的少年。一个“火折子”,是一位老者一身的缩影,亦是中国传统技艺的缩影,在时代的浪潮中行将逝去,需要有心人传承并弘扬。此文用质朴清新的语言记录下火折子创作的全过程,点滴间透露作者对于“老师傅”的敬佩与对传统文化的敬重,结尾的议论抒情与题记相互呼应,少年与老者情感共鸣,因为都是那么纯粹和专注,都是那般珍视与热爱,愿老者愿你所望,愿少年爱你所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