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人总会有些怪异,而诗人又是文人中最怪的。古代文科生社会地位高,有博取功名的渠道,因此许多诗人虽然酸腐,可是也知道适当变通。清高狂放如李白,也有写马屁诗的污点;正直如韩愈,也有见风使舵的事例,这些如今都成了索隐派穷追猛打的“尾巴”。不过,索隐派奈何不了那些因诗成病的人,比如北宋诗人陈师道,他的一生就硬气得找不到一点“软肋”。
陈师道16岁拜师曾巩,当时正值王安石变法,朝廷以经义之学取士。也许认为文学含量太低,陈师道便退出了科举之路,而且义无反顾,一生不曾摇摆。没有文凭的陈师道求职之路当然就相当艰难了,老师曾巩想利用关系给他谋个公务员,组织程序上都通不过。虽然有高干听说了他的文名,打算破格举荐,却被他硬生生地拒绝了。
陈师道的硬气对于他的文学地位影响很大。他一生仰慕苏东坡,苏轼出任杭州太守,路过商丘,他专门去送行,结果以擅离职守被革去徐州教授的公职。后来复职调任颍州教授,正好苏东坡任颍州太守,有意收他为弟子,陈师道以“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即曾巩)”拒绝了。在后人看来这似乎是从一而终,很符合他名字中的“师道”二字,可是孔门的师道中并没有“守节”一说。陈师道不愿意拜师苏东坡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苏轼名气太大,有找大树乘凉的嫌疑。好在苏东坡没有在意,仍然经常指导他。最终,陈师道被列入“苏门六君子”,在名气上还是沾了苏轼的光。付出的代价是绍圣元年,他被朝廷当作苏轼余党,开除公职失业了。
硬气的人往往自尊心超强,陈师道对于自己的词很有信心,认为“余它文未能及人,独于词自谓不减秦七黄九”,就是认为自己的词不输秦观和黄庭坚。可是他屡屡烧掉不满意之作,至今留下的那些精品却很少为人称道,诗作中也没有什么特别脍炙人口的。江西诗派能将陈师道列入“三宗”(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许多人认为还是出于对他特立独行性格的肯定。黄庭坚对派中多数诗人都以后学视之,唯独对陈师道视若畏友,从不以师长自居。
陈师道潦倒一生,据说死的时候格外悲惨。传说元符三年冬,陈师道准备去京郊参加祭祀,却连一件御寒的棉衣也没有,其妻便向妹夫赵挺之借皮袄。陈师道不喜欢赵的为人,执意不穿,结果受寒发病,于次年春天去世。赵挺之是李清照的公公,其实并非奸臣,只是陈师道对他看不惯而已。
陈师道的一生,硬气超过了才气。这种硬气使他没有机会像苏轼他们那样做官,去造福一方百姓,也让自己和妻子、家人穷困不堪。写诗写成了一块“石头”,着实是一场性格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