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的暑假,特别长。百无聊赖中,跟妈要了点钱,去参加一个吉他初级班。
平时看见弹吉他的多半是男孩,我们那个班也真是邪了,一水儿的女孩,就像事先串通好了似的。这倒好,没人给“戳份”,谁也别想滥竿充数,一个个乖乖地从基础指法练起.
开始第三讲的时候,教师带进了一个新来的男生,班上有点小小的骚动。我失望地对身旁的女伴说:“从背后看,风调雨顺,迷死一千;正面一瞧,原来颗粒不收,吓死一万!”我们俩肆无忌惮地一阵大笑,那个不漂亮的男生立刻被笑红了脸。
这本是小事一段。新来的“党代表”并未给“娘子军”带来什么惊喜,吉他班一切照旧。我甚至没有问过他姓甚名谁。
一天去上课,他穿了件时兴的衬衫,我忍不住说:“这种衣服现在可流行了,叫什么砂洗。”他立即接着我的话茬儿说:“不不,不是砂洗,也不是水洗,是自己洗。”这回笑的不止我尸个,所有的女孩都笑弯了腰。他也笑了,但脸没红。我头一次发现,他挺幽默。
每次下课的时候,逛街是女孩子们的例行公事。磁带摊儿、服装摊儿是必逛的地方。如果兴致好,也许会三五成群地去风光地吃一碗凉粉儿。这天我刚端起碗,他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我们背后大喝一声:“别吃,这些‘颈上有毅’、‘苍蝇蚊子’摆的摊儿你们也敢来吃!也不怕拉稀I"我们一个个端着碗愣在那儿,半天才醒过味来,什么“颈上有a",“苍蝇蚊子”,原来是他给那些不讲卫生的摊主们起的日本名字。
于是,我们一起去逛街。我对他说:嗨,你挺幽默的,我也给你起个日本名字,叫‘幽默十三点’怎么样?”他回头问我:“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干脆叫我幽默二百五好了,通俗大方。”不用说,女孩子们肯定不会放过这大笑的机会,声浪盖满了那条不长的小街。他又说:“北京话叫‘二百五’,南京叫‘二五嘟当’,大连叫‘潮乎乎’,西安叫‘憨,。你说的‘十三点’是上海的叫法,对吧?汉语生动活泼,奥妙无穷,你随便叫我什么都行,没关系!以后,想找这样叫我的人,恐怕都找不着了。”他有些伤感,我倒不以为然,对他说:“别发愁嘛,这署假吉他班结束了,寒假我们会再来。”
他乐感极好.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笔记却常常是上句没下句地记不全,一下课就找我补笔记。我说:“你的本子很漂亮,作为答谢,你是否考虑送我一本?"他笑着说:“没问题。”到下次听课的时候,他真给我带了一本,我当时就乐疯了,连声说要回赠他一本。这回他可没闹什么幽默,而是眯起一只眼,冲我出了个怪样儿.
到下一讲的时候,我给他带了个十分精致的笔记,他却没有来。打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间辅导老师才知道,他随父母漂洋去了日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回来。怪不得逛街的时候,他对汉语发了那么一大通感慨,我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他多愁善感呢。
如今一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那个漂亮的本子,就想起被我叫做“幽默十三点”的男孩,想起我还欠他一个笔记本.我还想,不知道他到了日本以后,会不会真的取个日本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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