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生产的烈酒牌灭蝇纸约36厘米长,21厘米宽,表面涂了一层黄色的有毒胶水。有一只苍蝇,并非出于贪婪,而是因为有许多同类已相互仿效停靠在那上面的缘故,它也不甘落后地猛扑了上去。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所有的小腿最外部的触角贴到纸面上,顿时体内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轻微奇异感,那感觉就像在黑睛中赤着脚行走,无意中踩着了一件软绵绵热呼呼的东西。突然,它产生了人的感觉,心中慢慢泛起一阵战栗和恐惧,仿佛看见什么地方有一只手,这只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正伸开五指牢牢想抓住对方。
接着,纸上的苍蝇一个个像患了脊髓劳损的病人,硬撑着想竭力使自己站立起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说装得像残兵老将(有点罗圈腿,宛如站在陡峭的山坡上),摆好架势,积聚力量,酝酿对策。几秒钟后那苍蝇又重振旗鼓,尽自己的力量,扑扇着翅膀,想再度飞腾起来。它们拼命挣扎,直到筋疲力尽才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然后再挣扎,可惜间歇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
苍蝇们不由自主地躺倒了,脸朝下腿失灵倒卧趴在纸面上。有的侧身躺倒,无数小腿毛绒绒地向外伸着,有的则倒向一旁,腿向后弯曲像在划船。它们就这么躺着,像坠毁的飞机,一只机翼向上竖着,像一群倒毙的马,在不停地打着绝望的手势,像熟睡的人,第二天,间或会有一只苍蝇醒来,伸出一条腿探索一会或扇动翅臂嗡嗡地叫上一阵。有时整张纸面都会扇动起来,尔后,所有的脑袋往下一聋拉,一个不剩地全都死去了,只剩下身体的某一侧、腿部下端的某一处还似乎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微微发亮的器官没有死,还继续活着。这部位一闪一闪,时亮时灭,没有放大镜是无法看清的。在镜下它像一只缩小了的人的眼睛,不停地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