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会考,12岁的我面临决定命运的考卷。“过关斩将”,挤进了市重点中学———二中。离乡下老师为我们营造且由我们自己做的大学梦又靠近了一步。老师说,上学就得上重点,不上重点难有出息。
学校在离家一百多里的遇真官,相连的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山路。我们两个月才能步行回家一次,带粮食和腌菜。此时,兄弟、妹都在读书,父母苦握着,手头上省了又省、挤了又挤,依然是捉襟见时。少年时的我一直与饥饿为伴,深切理解父母的苦衷和无奈,能让我们继续上学已是天大的福分。
刚刚步入初二的门槛,谢了头顶的班主任就盯着我们说,吹糠见米的日子逼近了,是大家预备冲刺的时候了。于是,一放下饭碗,我们就会被一种监督的目光所引导,勉强地钻进教室;晚自习,得熬到十一时方可出教室。天寒地冻的季节,我们度日如年。空空的肚子,闹得我白天听课左耳进右耳出,全心全意只盼着大食堂响起开饭的钟声;晚上,肚子里的“咕咕”声令人生厌,挥之不去,折磨得我多次病倒,好在我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万般无奈中,我挺而走险,做了三次不可告人,令人羞愧难当的事。
一次深夜,肚子饿得要命,受了同班老乡的盔惑,我们摸进了老师的小菜园,默念几遍请老师原谅的话后,拔了几根蒜苗,在池里洗净,就着咸菜水揉捏了一阵子,便狼吞虎咽了。结果,生蒜苗在胃里火烧火燎,难受得我们一夜瞪着眼盼天亮,难过地想这是做贼的报应。
第二次,是一个隆冬的夜晚,摸到农家菜地,不料,被农人追赶得走投无路,心一横,跳进十几米宽的河里。跌跌撞撞回到学校时,人早成了冰棍。几天里,我们不敢言语,硬是哆哆嗦嗦把破棉衣烙干。
第三次,见一大个子同学下课飞奔食堂,出来,我发现他的腋下藏块玉米锅巴。饥饿总会使人不顾一切。我迫不及待地去效仿,一出手便运气不错。不料,刚走出食堂不远,迎面碰上了班主任。尽管锅巴深置于腋窝,然而做贼心虚,腿肚子打颤,脚板子发飘,心仿佛要蹦出来。秃了头顶的班主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摆摆头,匆匆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早已汗流淡背,哪里还有胃口吃锅巴,连自己预定的玉米糊糊也剩着。我隐隐约约听到班主任说,以后下了课,除了值班生去大食堂外,其余的一律不得去。我慢慢抬起了头,偷偷看了班主任一眼,他的眼睛望着远方。现在想来,班主任太了解他的学生了,他的襟怀太不一般了,他的含蓄可以说救了一个学生。
初中三年级时,已是“兵临城下”,我们却遭遇了比苦更难受的事情,简直就是一种打击。学校招收了一个复读班,每回侧试,我们应届生总不敌他们。复读生中出现了数学、物理无敌手的“尖子”,惹得镇上的学生围着他们叽叽哇哇,学校领导也把目光偏向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有些失意的班主任在课堂上对我们说了句我们不甚明了的话:看谁笑在最后!还说你们的生活很苦,大家要对得起这些年的苦读。但这些话还是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这样,憋到了市里预考,水落石出,复读生大半落马,应届生大半榜上有名。这时,秃了顶的班主任总结说:我们要学会相信自己。
于是,几许的兴奋中,我们又急切地盼着正式的考试,听经历过的复读生讲,那时的午饭有盆肉。终于极到那一天,紧张的考试中,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去品尝色香味俱佳的一盆子肉哩。一个月后,成绩张榜,我以高出起分线57分被录取了的确,我走到了那个梦的边缘,带着泥土的圆梦的脚已高高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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