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设法形容那是怎样开始的。一个小小的突破口,可那压力就来了,我几乎窒息而亡,于是,我凿开了那个口子,企图冲破如同乌龟背上的壳一样的柜柜,是啊!乌龟摆脱了沉重的外壳,应该轻松了许多吧?可我忘了,那外壳,也是乌龟赖以生存的保障。
我慢慢地走着,像个幽灵。街上阳光灼灼,车流轰鸣,人流汹涌。有熟食的香气,自行车的铃声,呼一阵刮来的带着灰尘的风。我穿过人群,看着这一切。
我慢慢地走着,脚步不轻,却了无声息。我穿着黑色的衣服,是一个标准的阴沉的符号。我目光如炬,我看人,看天,看树木,看楼房。我看见对面商店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苍白的倒影,却不孤单。
我慢慢地走着,左转,经过车站,经过无数扑面而来的脸,没有一个人敢迎接我的目光。我明白自己身上的煞气很吓人。没有喜,没有悲,体内有个坠子般重的东西,它在催促我,让我的步子向那方向走去,我没法停止。我想起那句话:“没有波涛,没有烈焰,只有平静。”
我嘴角紧抿,目光扫射四周。空气好像凝滞住了,我成了透明的我。我,到达了铁轨。
我做着我的意愿要我做的事。我在这一刻是自由的。
铁轨扭扭曲曲地伸向远方,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这里是个格外荒凉隐秘的场所。乱石铺满枕木之间,墙角生满枯草。我一格一格地走着,不断移动的脚下的铁轨与刺目的日光让我的眼睛疲倦。可我不能停。我就像一部沙沙转动的摄影机,贪婪地侵略性地吞下这一切的一切。
一个拾荒者悄悄地看了我一眼又埋下了头。几只麻雀在交谈。周围很静,我终于离那些人、车、轰鸣远了。终于。
铁轨并不是一个叫人愉悦的地方,它甚而让我更加紧张。两条特亮的钢,泛着冰凉透出些许挣扎的意味。让人有种想让脸贴上去的冲动。枕木与枕木之间,陈列着许多被弃置的东西。肮脏的饭盒、碎鞭炮的尸体和被野风吹得乱舞的红色塑料袋。它们曾经对人有用,可它们现在已被无情地遗弃,正如世间被遗弃的命运,被遗弃的心。
我在这个有着隐隐臭味、安静的铁轨上走着,一格一格地走着。生命被简化了,思绪被简化了,天地之间,只剩一个我,不断地移动的双腿,几乎是快乐地走着自己的路。我享受着这种快乐,尽管,它不是幸福。
火车要来了,脚下,那心跳般的震颤已经能感觉。当当的警报声响起来了,道口的滑轮栏杆也放出来了。车流被截断,人们屏息等在道口。
我有些惊恐地回头,因为每隔五根枕木,上面就有一段红色:“随时回头”,这是句警告的话,我想这里面也许有更深的含义,比方说对我这种人,那是在召唤吧?我回过头,想着那句古怪而意味深长的话,甚至被它的戏剧与滑稽要逗笑了。
我站到铁轨边,等待着火车的到来。我尽量镇定着,可我没法阻止我的手心出汗,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我期待着那即将呼啸而来的火车,激起巨大的气流与震撼,掀起我的头发,把我的心吹得猎猎作响。
它终于来了,我正转身走着,当它从我身边飞过,我才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像一堵轰然而来的迷墙,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死了。可它又那么快地远去了,只是一节车头。我望着已变小的它的背影,送给它一个微笑。也许是劫后余生而暂时失聪。
我刚才想象我怎样勇敢地沉着地迎着火车头一步步走去,我也知道,我绝没有那个勇气,绝没有。
我开始回头,往回走。
身后,是两条沉默的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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