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夏季。勇儿望望天骂了一句。勇儿讨厌夏季,讨厌这又湿又阴的天气。自从那个倒霉的夏天过后,勇儿没了爹,勇儿讨厌娘,讨厌爷爷,讨厌奶奶,尽管他们都很爱他,勇儿似乎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讨厌。勇儿讨厌这个家,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扣儿”理解勇儿。扣儿不是人,是一条小狗,是勇儿从同学二狗那儿要来的。勇儿抱了抱扣儿就走出了院子,仿佛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勇儿不愿呆在家里。
勇儿不知去哪好,他也无处可去。那两只套着名牌鞋的脚把他带到了台球厅,勇儿冲着那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叫道:“老板娘,摆球!”勇儿对这儿很熟悉,他觉得这儿比家亲切。勇儿玩了一上午,他腻了,潇洒地掏出了钱,勇儿有钱,娘给的。好长时间勇儿都在街上走,他累了,他倦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饿了。勇儿想,家里一定又升起炊烟了。可勇儿一想到娘那浓妆艳抹的脸,他就恶心起来,他是不会回家的。
勇儿不愿回家,他向离家很远的小山坡走去,那儿是他的天地。那有一棵很粗的歪脖柳树。勇儿常靠在树边想事。
勇儿又靠在那熟悉的树干旁。天浙浙沥沥地下起了雨,他想起了爹。也是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爹死了,是被爷爷打死的。爹死了,勇儿没哭,真的没哭,爹在世时是常打勇儿的。可他也是勇儿的爹呀,勇儿想起了,想起了。是的,小时爹是疼勇儿的,他曾领小小的勇儿捉蜻蜓放风筝,他曾用坚实的肩膀背生病的勇儿去医院,一声声呼唤勇儿。可后来,爹变了,他常常很久不回家,家中的东西被爹卖得差不多了。娘说:“爹欠了债,赌债,是拿东西去抵债的。”后来爹把给勇儿买的车骗去了,把爷爷给勇儿的压岁钱抢去了,把娘的戒指也输掉了。可那戒指是娘的命根呀,娘和爹离婚了。
那时小小的勇儿不知离婚是什么,他只知道再也见不到娘了。勇儿哭了,拽着娘的衣襟不放,娘也哭了,可爹给了勇儿一巴掌。
娘走了,却常常偷着回来,给勇儿买吃的买穿的,给爷爷钱。娘好看了,戴上了金坠子,戴上了亮闪闪的金链子,脸上画了很浓的妆,勇儿知道,娘当上.老板了。可勇儿想,娘变了,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娘了。
娘走了,爹更恶毒了,爹打爷爷,爹打奶奶,爹打勇儿。那天,不知为什么爹向奶奶操起了菜刀,于是爷爷拿起了滚烫的炉钩子,爹倒下了。勇儿看见了一切,他愣愣地站在那儿,任凭血溅了一身。勇儿没哭,真的没哭。只是默默地抱住了爹的头,他看见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就闭上了眼。爹是在勇儿怀里死去的。
勇儿想着想着闭了眼,任凭雨落了一身。“勇儿—,勇儿—”一声声呼唤,近了近了,勇儿看见娘冒着大雨走近了,娘没打伞,雨落了一身,雨冲淡了娘的脂粉,勇儿看见了,又看见了娘那张熟悉的脸。
“勇儿。”娘叫。
勇儿没动,也没说话,鼻子却酸了。
唉!这潮湿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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