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要通过描写人,通过描写人的性格和人的命运来反映社会生活,通过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来陶冶和启发人的心灵。这就是“文学即人学”这一著名论断所包含的两层意思。
而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正是作品矛盾冲突和人物性格成长历史的一种表现形式。作家本人的思想激情和为了引人入胜加以精心设计的悬念,与之互为表里,合二而一。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以及细节描绘等多种艺术元素所组成的形象图画的激流,犹如水面上翻腾的波涛和浪花,而作品的主题和作家的激情,则为水面下汹涌的潜流。因此,悲欢离合的故事构架虽然渗透着作家的思想和匠心,但还不是编织社会生活图画的唯一手段,更不是社会生活图画的全部风貌。
故事情节是否安排得合乎事理,顺乎人情.取决于作家生活底子的厚薄,形象图画的典型意义与作家思想的深刻程度,关系至为密切。没有社会意义的“悲”和“离”,正与人工虚饰的“欢”“合”一样,是损害生活真实的。以刺激生理官能为目的的“惨”,正与制造庸俗赚头的“笑”相同,是损害艺术真实的。在这方面去作什么“比赛”和“竞争”,会使艺术创作走向歧途。那些格调不高的言悄小说,可谓极尽悲欢离合之能事了,那些役有什么社会意义的侦探小说,可谓善于制造悬念了,但由于不曾深刻地揭示社会真实,不曾塑造血肉丰满的艺术典型,尽管有的还可以轰动一时,却毕竟如过眼烟云,不会有什么艺术生命力的。鲁迅和张恨水之间的差别,是永远值得作家也值得读者记取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和“桃花扇底送南朝”,是一种类型,《秦妇吟》和《圆圆曲》,是另一种类型。前者偏重于爱情纠葛,后者偏重于历史教训。但由于时代的局限和地主阶级的政治偏见,这些艺术手腕十分高超的作品,对于历史运动规律的解释,却是历史唯心主义的。 以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为经线,便于生动地集中地概括和描绘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作家把自己对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扰议和控诉,对美好理想的向往和追求,熔铸进社会生活的生动画幅里。在其他中国古典文学为数众多的描写人世间悲欢离合的作品中,尤其是属于悲剧美学范畴的作品。
“敢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现实主义文学最基本的态度。在中国历史上,每当动荡不安、充满离乱的年代或过后,往往就留下一批描写悲欢离合的动人心魄的作品。有的从上层,有的从下层,程度不同地勾勒那个动乱年头的一个个侧面,让后人去品味和咀嚼历史遗留下来的果,间或从中悟出某些治乱兴衰的历史教训。中,还存在着一个十分醒目的缺陷,即不在作家笔墨淋漓地写了“悲”和“离”,而在非常勉强地写上几笔“欢”和“合”。
对比一下冯梦龙的《玉堂春》和托尔斯泰的《复活》这两部题材相似、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也大体相似的作品,由于作家思想认识上的差异,导致作品极不相同的结局。苏三和王金龙的团圆,反映了冯梦龙的庸人观点和历史局限。操皮肉生涯而受毒害至深的玛丝洛娃没有回到悔罪的聂赫留道夫身边去享受荣华富贵,却陪伴革命者踏上风雪苦寒的西伯利亚流放地。这无疑是托尔斯泰现实主义的光辉胜利。爱好以喜剧手法修补悲剧题材的结果,几乎使得中国古典文学(曹雪芹未完成的《红楼梦》可能是个例外)很少有比较完整的悲剧作品。作家常常没有把严正的批判进行到底,不是中途停顿,就是绕开矛盾,走向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