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笑了

    一直以为我性格的形成原于在我上小学时父亲对我过分的严厉—他常常因为我饭前不洗手、吃饭时掉了几粒饭或没有按时回家而罚我跪在屋中，直到我泪流满面，才叫我起来站到他身边，然后再训诉一顿才能了事。

    我上初中以后，父亲不再罚我跪地了，也绝少训斥我了，偶尔两次也说得十分婉转。不知是我长大了，还是父亲渐渐老了，父亲开始主动跟我聊天，问我一些问题，我却不回答。每当这时，我只是低着头听着，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一天，母亲忍不住问我:“为什么不跟你父亲说话?”“我说不出口。”母亲接着问:“你怕什么?”“我也不知道。”母亲神情苦涩地说:“可他是你爸呀!”我望着母亲默默地摇着头说:“我也没办法。”母亲只得叹口气作罢。

    去年，父亲送我到实验中学，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直到我走进宿舍时，他才嘱咐我想着给他打电话，写信也可以。

    由于我很少给他打电话，他给我打电话又找不到我，而我儿个月才回家一次，所以父亲就常给我写信。父亲的每封信写得都很长，他竟像毋亲那样开始没完没了的唠叨了。我很少回信，多数是打电话，因为这样省事。一次，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只有一行字:我大概7点左右到家。

    这一天，我打车向家里驶去。由于刚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积雪很厚。快到家门口时，我看见父亲站在对面的马路边土，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父亲不时地用衣角擦一擦眼镜，然后，再急忙地举到眼前，额前的一缕头发被冰雪冻住了，双脚也陷在雪里，他看见我，急忙上前来迎，不料手一哆嗦，眼镜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拣，忙跑过来，却不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重重地跌在雪地里，未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已经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过书包，喘着大气问我冷不冷?饿不饿?上学累不累?他只顾一路地问下去，似乎并不要我回答，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是语无伦次的话，父亲此时就像一个激动的孩子。

    到家后，母亲告诉我父亲4点钟就要到外面去接我,母亲好歹给劝住了，可是5点钟时，父亲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便跑了出来，就因为我在信中写了“左右”两个字。这两个字竟让父亲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我怔住了，心里忽然涌出想与父亲交谈的冲动。

    第二天，我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一本书中有一小叠信纸被整齐地订在了一起，折了的地方被压平了。我拿起一看，竟是我的信!每封信上都注上了“第一封”、“第二封”的字样，一共只有4封。第四封信就是“我大概7点左右到家”的那封信。7点左右”几个字被用粗重的红笔圈了起来……我如同遭了电击，浑身一颤，泪“哗”地涌了出来……

    父亲从外面回来，我拉住了他的手，小声地说:“爸，小时候，我很怕您......”

    父亲笑了，笑得如此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