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冰川研究者的自述

    我们伟大的祖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是一世界山地冰川最多的国家。我国很早就有对冰雪现象的描述，如《礼记·月令》中就写道:“盂冬之月……水始冰，地始冻。”“仲冬之月……冰益壮，地始诉。”“季冬之月，冰方盛水泽腹坚，命取冰。”“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传统的二十四个节气中也有“小雪”、“大雪”、“小寒”、“大寒”等，这些都反映了我国古代人民对冰冻和消融的变化规律，已有相当清楚的认识。然而，浩繁的中国历史文献，对雪、冰和冰川的记述多是比较零碎的，无联系的。就世界范围来说，冰川作为一门科学，也是十九世纪才建立和发展起来的。

    早在五十年代，当我国冰川学还处于空白阶段的时候，考察冰川，填补我国自然科学空白的强烈愿望，就在我们冰川工作者心中形成了。一九五七年，我们高山冰雪利用研究队餐风饮雪，从河西翻祁连山到柴达木去，初次登上了祁连山冰川。在考察中，我们起先沿山北侧行走，一路上水源丰富;后来绕到了山南侧，行走了几十里尚找不到一处水源，我们陷入了困难，后来不得不派人骑马仍到山北侧取水。虽然遇到了断水的艰难，但我们却从中得到了一个很大的启发:原来南面向阳，积雪易于溶化，不能发育冰川，所以就没有水源，北面背阳，积雪易于保存，易于发育冰川，故而水多。由此我们体会到冰川对大自然的巨大影响，于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能否更有效地利用祖国的冰川，为解决西北沙漠、戈壁的干旱问题贡献一点力量?当年，我们就向中国科学院打了报告，建议专门组织考察队，比较全面地考察我国的冰川水源。科学院同意了。不久，从各有关单位抽集一百多人，组成了六支小分队，活跃在祁连山区。

    二十多年来，我同广大冰川研究工作者一起，战冰斗雪，考察了祁连山、天山、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等山脉，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初步摸清了我国的冰川资源，形成了我国自己的冰川学。我国冰川面积共达五万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厚数十米至三、四百米。这些高山固体水库共储水五万亿公方左右，每年提供融水五百至六百亿公方，只占冰川总储水量的百分之一，换句话说，这些融水基本上还是一百年前的高山降雪结成的冰所提供的呢!

    冰川在自然界中占有非同小可的位置，与人类的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它覆盖着全球陆地面积的百分之十，拥有占地球表面全部淡水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储水量。冰川融水灌溉着荒摸中的绿洲，提供了大量的水力资源:它塑造了地形，影响着天气和山区的交通。在干早之年，一般河流少水，而冰川却可以提供比平常年份远为丰富的融水，在湿冷多雨之年，一般河流多水，而冰川融水则相应减少，因此，冰川还能起到很好的调节作用。

    研究和考察冰川，确实是很艰苦的。我们常常要牵着骆驼、马匹，翻山岭，过悬崖，去发现一条条前人所未发现的冰川，去收集一个个新的资料。然而，这种探险生活也充满着无穷的乐趣。我们能见到大自然许多奇异的景象，在穿过冰塔林时，那晶莹闪烁的冰洞、冰侨、冰塔、冰墙 ,使伐们忘记了连日登攀的辛劳，陶醉于这水品宫一般的冰雪世界之中，有时，我们还会遇到冰崩、雪崩，那弥天漫地的雪雾，那震天撼地的巨响，真使人感到惊心动魄，有时，碰上高达数十米的冰川泥石流，汹涌而下，不可阻挡。记得有一次，我们见到一条冰川的末端几十米高的冰崖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块突然滚落下来，我们知道这是冰川在流动的缘故。过了一段时期，当我们再次来到这儿时，发现冰川又和当时滚下的，离它几十米远的石块连在一起，并且推动巨石向前走动……

    这一切，都使我们感到，我们祖国是多么伟大，壮丽，作为一个冰川工作者，能为发展祖国的冰川科学，探索大自然的奥秘而工作，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冰川虽然流动很慢，但有时破坏力可不小呢。那一年，新疆叶尔羌河上游，被从喀喇昆仑山流下来的、前进中的冰川所阻塞，形成冰湖，后因冰川解冻溃决而发生流量为每秒五、六千公方的大洪水，幸亏大水冲入沙漠，才未造成危害。研究和考察冰川，为的就是认识冰川变化的规律，从而避免其危害，并加以利用。

    一九七二年间，中巴公路通过喀喇昆仑山一条长达五十九公里的巴拉拉冰川末端时，突然被冰川洪水所破坏。大水冲垮了公路桥，冲毁了路基，造成了重大损失。因为洪水改道，公路修了两次均未修好。公路是改道避开冰川，还是原线修复?冰川危害的发展趋势如何?有关领导部门把回答这些问题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冰川工作者。接到任务之后，我们立即组织力量，深入该地进行考察，冰川研究所、国家体委登山队等单位的几十名同志参加了这一工作。我们攀上了五千米高的雪线之上地区，测量粒雪层的厚度，又通过地面摄影的方法，绘出了整个冰川图，详细地测量了冰川的流速、消融、融水量的变化和冰川厚度，并查阅了有关该冰川的历史资料。在严格的科学的基础上，我们经过分析，作出了明确的结论:在今后十六年中，该冰川将继续前进一百八十米左右，以后能量耗尽，不再前进;而公路离冰川有三百米，完全可以在原地修复，洪水也不会再改道，只要架一座大孔径公路桥，就不会发生意外事故了。根据科学预测，公路很快修复了，避免了盲目改道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从这个例子，也可以看到研究冰川的巨大意义。

    可是，现在有些青年人不懂得冰川、地质等野外工作对国家的贡献，更不知道在自然界中探索有着无穷的乐趣。一提到高原、雪山、冰川，就想到“苦”，报考大学填写志愿时，不愿意填地学专业，这种状况应该改变。当然，干野外工作是会碰到很多艰难困苦，但是，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发现许多奇异的现象，对科学工作者来说，有着无穷的乐趣。口本有位学者叫渡边兴亚，曾在尼泊尔喜马拉雅山和南极做过多年工作，他认为中国西部高山高原复杂的地形和丰富的资源，正是科学家大显身手的好地方。他梦寐以求地想到中国来考察，并分别给两个孩子取名为“渡边西藏”和“渡边雪藏”以示对中国西藏冰川的向往。我们作为中国的冰川工作者，有如此丰富的考察对象，确实是很幸福的。希望有更多的青年人，继承老一辈人开创的事业，使我国的冰川学能尽早地走在世界的前列，为建设“四化”作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