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办事注重民意,年年的劳动模范都是投票决定。今天又是选劳模的日子,老模范田得贵坐在会场里,精神抖擞。三十多年了,只要选劳模,他次次当选,从这里,他得到了一个庄稼人所能得到的自豪。他觉得,今年,他洒在地里的汗水比别人都多,那大囤满、小囤流的粮食,虽然值不了儿个钱,细算起来,甚至还不到他全家收入的十分之一,但那标志着他尽了一个农民的本分。选劳棋,能不选本分农民吗?今年的劳模,自然是稳稳当选了。
支部书记讲的什么劳动致富他并没有怎么注意听。本来吗,他当劳模那会儿,这位书记迈门坎还蹭小雀儿呢。那是三十多年前,土改后的第一个秋收,年轻力壮的田得贵,靠浑身的力气和一年的苦千,夺得了一个大丰收。他一次当上了劳模,兴奋地从第一次属于自己的土地里抓起两把黑土,捧在胸前,热泪盈眶。一位记者拍下了这个镜头,刊登在当时的省报上,那真是一幅富有感染力的照片,表达了翻身农民对土地的强烈的爱。同时,报上还登了一篇介绍他的文章,题目是: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从此,他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老模范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想里,有人捅了捅他,原来选票已经发下来了,他开始考虑自己的选票应该怎么写。往年的洋选;沪老棋范总是以缺一票当选,那一票,就是他自己的。今天,老棋范还真犯了难。他觉得,这两年,人心好了。刚把贵任田分到家的时候,人们象得了宝,侍弄得认真。现在都去抓大俘悖,没人在种地上多费心思,他的儿子也曾劝他找点儿昔生,捎带种那几亩地,他没替应。能象他田得贵一样整年长在地里,一门心思种地的人还真不好找了。选谁呢?他琢磨了很长时向,按他的标准,硬是涌个合格的也没有。老模范心里动了气,暗暗地发起了牢骚: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现在侧好,都把命根子不当回事,气乏下老模范在选票王使劲地写下了一个名字:宙得贵。 选票刚交上去,老模范马上就悔了:自己选自己一票,那叫怎么回事呀!呆会儿一唱票,田得贵票得满票,多难为情!他站起来正想拿回自己的选票,又觉得不妥,急忙坐下,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唱票开始了。他的老胶胀得发紫,心“嘭嘭”跳着,紧张地看着唱票员的嘴。
“范金山”唱票员清清楚楚地念出了第一个名字。老模范以为自己没听清,忙看写票员的手,等看清楚写出的也是这个名字,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太好了,有这一系,总算不致于显出自个儿那一票了!
可是,一口长气没出完,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就爬上了心头—这第一票竟然不是他田得贵的,这三十多年来还真是第一次!
好在这只是第一票,没什么关系。老模范慢慢掏出烟袋,往椅子上一靠,自信地抽起了烟。
会场里,没有人留心老模范的神态.人们抽着烟;小声聊着天,在一片嗡嗡声里,只能勉强听到唱票员那提高了八度的声音。唱票已经进行了快一半,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黑板上那一长串名字里,唯独没有老模范田得贵。而这时,老模范在那里早已如坐针毡。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胀,象爬满了一条条蛆。那一袋烟不知抽了_几口,早就灭了,巴掌长的烟袋被整个擞在手里,骨节“咯咯”作响,好象要把烟袋捏碎。
“田得贵”。忽听唱票员念到自已的名字,老模范竟然心里一跳,面红耳热。他觉得转机出现了,人心还不是那么不公道,竟然激动得眼角都湿润了。
可是,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从唱票员嘴里出现.眼看唱票员手里的票越来越少,老模范的神经逐渐麻木了,他瞪着眼,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 热烈的掌声把老模范惊限时,他发现自己的名字下,只有一个“正字的第一横,他那麻木的大脑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难道土地不再是农民的命根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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