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窝头,尤其是用当年的新粮食蒸出的窝头,色泽金黄.泛着浓浓的米香,比那些价格昂贵的“旺旺”雪饼更让人觉得亲切、实在。今天楼下的姜奶奶又送了两个,轻轻掰一小块放进嘴里,嗯,味道好极了!
一边吃着,一边就想起肖复兴说的“窝头是穷人吃的”。的确,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腰缠万贯的大款对窝头情有独钟,而像满汉全席、富豪宴等,自然也让有着“窝头脑袋”“窝头命”的人望尘莫及,北京人管穷人吃窝头叫“抱着窝头啃”。一“抱”一“啃”,把啃窝头对穷人的重要,展示得活灵活现。想想富人绝对不会抱着窝头啃的,即便吃樱桃,也要翘着兰花指,像怕把它捏碎了似地轻轻拈一个,透着几分斯文。
我母亲虽生在城里,却也是伴着窝头长大的。母亲说她并不爱吃窝头。“那时候哪像现在这样,小米面里加上豆面,软软甜甜的。那时候除了玉米面就是高粱面,又干又涩。一切都要票供应。家里人多,到月底连纯粹的窝头都吃不上。豆腐渣和剁碎的野菜拌在一起蒸,又酸又苦粗得难以下咽。”母亲一面说,一面皱了皱眉,好像不留意又被野菜窝头卡住了喉咙。
我父亲老家在胶东半岛海边,那儿本是惯于吃烙饼的。但在三年自然灾害时,父亲也吃过这不少窝头。然而胶东妇女的勤动智慧是出名的。奶奶为了让家里人对这种难咽的东西产生感情,想出了不少高招,比如把窝头切成片在火上烤,一咬嘎嘣脆;比如把花生饼放在锅里跟切成小块的窝头一起炒,花生饼的那点儿油星居然也能使窝头喷香起来;比如打些偷钱、槐花什么的搀在面里,饥饿难耐的孩子们竟也嚼得香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在青黄不接的月份里,爷爷最常念叨的一句话。
我听着父母的讲述,看看眼前做得很精细的窝头,觉得它的经历竟很像张洁《挖莽菜》中讲的莽菜了。不是吗?如今的窝头做工越来越精巧,用料越来越考究,人们几乎是把它当做点心来吃了。慈禧太后爱吃的栗子面小窝头,如今不是上了大餐馆的餐桌吗?
其实我现在觉得窝头味道好,多半是因为在尝鲜。若是天天吃呢?恐怕早已厌倦了。窝头就是窝头,即使它包装得更加精美,也无法再次成为人们的主食。老济南那些卖窝头的小店不是早已被金碧辉煌的大厦取而代之吗?
这毕竟不是吃窝头的年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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