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走在初夏的马路上,穿着她上星期刚买的无袖连衣裙和细带细高跟凉鞋,阳光的照耀显得她异样地美。周围不时投来或欣赏或忌妒的眼光,她感觉到了,却也不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习惯了去接受路人给她的注视,究竟是好是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瞥了一眼正在挤着上公交车的人们,喧闹的吵声和闷热的天气让她仿佛闻到了车上浓重的汽油味和汗味,她又瞥了两眼那抱孩子的妇女。钻入一辆计程车后,她松了一口气,她想她总算是逃离了挤公交车的生活,她不会再让自己回去了。
车子停在了西餐厅门口,她和大学同学的聚会这一次安排在这里。以往他们都喜欢去麦当劳,但她不喜欢穿着高档的衣服出人那种快餐店,更令她反感的是麦当劳服务小姐每次在她点完餐之后,总还要用极快的语速问她,是否还需要一个甜筒呢,好像路边的小贩。于是,她提议将这一次聚会安排在这里,而且也不会让她的同学感到奢侈,虽然一样都是西餐。
她的同学正说着她,等她进去,人就齐了。一个男士说道:“莫莫,你总算来了。”她连忙讨巧地道了个歉,当然没有人会怪她,她很快注意到这一群人中多了两张陌生的男士面孔。这时候,刚巧那个跟她打招呼的男士对着他身边的两个女孩说:“你们两个不好吧,也不跟莫莫介绍一下。”两个女孩只是笑着不说话。大家也是笑,只是笑的不同。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了!”大家又笑了。她也笑了,不为别的,而是她没想到会有人叫她莫莫,遥远而熟悉的名字,大学时代,与她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叫她,而今听来,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却还有人记得。这让她欣喜,又不禁恐惧,这个挤公交车年代的名字,她又想起了路上的一幕,她不想同学还记得她的这么一段历史,就像冬天在玻璃窗上无意间呵出一个曾经的字迹,猛然地惊异。趁着大家聊得起劲,她用挑剔的眼神冷漠地瞥了刚刚那两个女生一眼,她们本来关系一般,这一刻,她对她们以往仅有的印象已经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助与可怜。她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依赖自己,她本能地反感这两个女生,她们让她觉得自己的多余。而徜徉幸福之中的两个女孩全然不知地说着话,更让她无所适从。“怎么了,不高兴还是不舒服啊?”还是这个男士——这个让她一进来就想得太多的人关切地问她。他还是这么不了解她,她想。以前看见她沉默,他也都这么问她,现在也是。她想沉默不一定是不高兴,就像她现在很寂寞却并不是一个人。她曾经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她就是这样固执,却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温柔。现在她也不想和他说这些,她想他只会更加不放心她,她很沉静地回答了他:“没有啊,我听你们说呢。”
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别的朋友。她的工作让她无法与同事很亲密,她是一个秘书。平日里背后的闲言碎语早已让她疲倦,她惟有用不停止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更重要的是让自己沉醉在五光十色的物质世界里,她要摆脱纠缠她很久的贫穷,她怕贫穷。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买东西不去看价格,甚至不屑去看商场里的特惠区,人挤人的,像逃难一样。
她尽量与他们说着话,笑着,打闹着,西餐厅里少见的愉悦。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动作,不一样的情绪。
《土耳其进行曲》响了起来,是莫莫的手提电话。她喜欢这种奋发的音乐。电话告知公司里头头脑脑们聚会,她非去不可。没办法,她带着一丝留恋告别了这帮朋友。她至少还有这么一帮朋友可以打打闹闹,自己也还有着与他们打闹的资本与理由。同学聚会也许就是这份感情的标志。
走出西餐厅,透过咖啡色透明玻璃,她依稀看见灯光下她的朋友们依然在热火朝天地说着,笑着。她想有没有她都一样,没有人会知道其实她很在意她的这一帮同学,可她越发在意他们,就越发觉得与他们之间总有一段距离,挥之不去。——至少他们还有共同的记忆和默契,她这样期盼。
抬起头,她望见了迷蒙的夜空,眼前的霓虹灯若即若离,辐射身边一张张漠然的脸,渐渐模枷,像她小时候手中的万花筒。一股熟悉的浮游在空气中寂寞的气息弥散开来。一辆计程车停在她面前,又飞速地向前飞奔。
只有孩子还会天真地张望这一片渲染着美丽云朵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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