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瞬间,我便得知,我是一张纸。
我环视四周,尽是同类同辈。皆白加净,且惊人地相似,清一色的克隆品。而我,只是其中之一,普普通通的“之一”而已。
然而紧接着是黑暗的降临。我们被禁锢在一个严严密密的包裹中,暗无天日。长久的黑暗和上下的重压使我日渐狂躁。我发誓,谁让我重见光明,我一定用一生去报答他(她)。但我能够给予人们一些什么呢?我并不清楚,但我坚信,天生吾辈必有用。
终于,这个日子到来了。听着压在身上的同辈的欢呼,我迫不及待睁开眼睛。啊,太刺眼了!强光炫目,逼我又闭眼。等我再度睁眼时,已躺在两个孩子的目光里。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6、7岁模样,皆眼睛乌亮亮,脸腮红扑扑。男孩问:“你要做个什么呀?”女孩茫然:“我不知道,我不会用纸叠东西。”“没关系,我来教你,我什么都会。”男孩口出狂言,颇具当今社会名流的风采。
但这话对于我,不仓是个喜讯。我想起我的誓言,想起我那似乎淡淡的然而却深植心田的欲望,摆脱我那普普通通的“之一”身分的欲望。你什么都会,我则可以成为任何“什么”。孩子们,谢谢了!我爱你们!
“我教你叠一只纸船。”“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我就做一艘乘风破浪的长舰吧。四只小手折叠着我的身躯,颠来倒去,令我很不舒服。但我心里却异常舒展。你想,你马上将成为一只船,你还有什么不能忍受?!我忍受着,我期待着……
终于,在男孩女孩欣喜的眼神里,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原先的我了。我是一只船,尽管是一只纸船,但我确乎不是一张纸了。
那天,阳光真好。我被我的两个小主人捧着,来到一个湖畔。
“它会翻吗?”
“不会。”
“会沉吗?”
“不会。”
“你肯定?”
“我肯定,因为它是一只船。”
我终于来到了水面上。啊,多么辽阔多么温情多么自由!我的心在颤抖,我的身驱在颤抖,我顺着风,逐着波,牵着两个孩子的目光,负载着自身的理想,前行,前行。我读懂了天的蓝、树的绿、花的艳丽,我开始考虑继续航行的方向……
但我的思绪渐渐沉重起来,我眼睁睁看着水浸湿我的身躯,浸透我的身躯,却无能为力。
我在下沉!
在我的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刹那,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一只船。我,只是一张纸,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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