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冲淡了往日的神秘。山峰不如以前显,得高了,田野也不象以前那样广了;它们似乎都失去了对我的吸引力,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
“姐,你知道村东的那个大水库吧?”小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现在里面种了许多藕,荷花五颜六色,还有莲蓬。”小妹为了证实她说的是真的,还拿出了一支未成熟的莲蓬。我高兴极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一荷花,现在有这样好的去处,我怎能错过机会,不去一饱眼福呢?
看到了,看到了,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那一片片茶盘大的荷叶,肥厚碧绿,油油闪光,荷叶上闪烁着晶莹的小水珠,片片荷叶互相遮掩,向远方延伸。独具姿色的荷花,零星分布,装饰其间,荷叶越发显得青翠欲滴了。啊,这醉人的一片绿!
我多想张开双臂去拥抱这一大片绿色,但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知道这不过是个无法实现的幻想。我不免感到无限的惆怅。难道只能这样可望而不可及吗?这时,另一个念头闪现出来,令我激动不已:我固然不能拥抱这片荷叶,可是以荷叶的巨大,我完全能够溶化在这片荷叶的怀抱里,我真有点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洋洋自得。可是自己不会游泳,怎么办?瞬间这一切又化成了泡影,我真有些泄气了,可又不肯就此罢休。突然传来了鸭鹅的叫声,我又高兴起来,因为有鹅鸭必定有养鹅鸭之人,有养鹅鸭之人必定有看护鹅鸭的小木船。我顺着叫声,踏着泥泞,果真在一片芦苇中发现了一间红砖房,房子前面就停放着一只小木船,船绳很牢地系在木桩上。
“这里有人吗?”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我想那声音一定很低,否则就用不着再喊第二声了,“这里有人吗?”突然从芦苇深处走出一位大嫂,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声音很大地笑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哪个学校来的小仙女?把裙子弄成这个样子,不怕你妈打你吗?”她看着我刚才不小心而弄脏了的校服裙子和佩戴在胸前的校徽,面带笑容地说,“你怎么来这儿了?”“我妈从来不打我,并且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不用妈妈操心。”我只回答了一半,因为我最不爱求别人。“那你一定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誉她还是笑容满面地说,“你来这儿有事吗?”“我想看荷叶,可里面的看不到,我又不会游泳。”我看出大嫂是个爽快、好说话的人,便不好意思地开口了,“因此我想……我想借你的船用一下,一小会儿就行,不耽误你的事吧?”“哟,小小年纪倒挺会说话,”她依然笑着说,“我的船是不外借的,可今天是你这样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我能不借吗?”我高兴极了,说了声“谢谢你了,大嫂”,便奔上船去。
大嫂十分轻快地摇起双槽。我坐在船头,抚摸从身旁经过的每一片荷叶,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大嫂把船划到荷叶的最深处,我望着、抚摸着这一片属于我的荷叶,迎着阵阵飘着荷花香的晚风,陶醉了。
从此我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我发现大嫂这里除了收购鸭蛋鹅蛋的,似乎没人来。这儿离村不太远可为什么没有人来呢?也许是人们很忙,不象我这个学生有闲情吧?也许是大人们怕孩子摔进水里而不许来吧?不久知道我都猜错了。我放了学,放下书包直奔村东而去。大嫂早已准备停当,我一个箭步跨上去。因为我来得太突然,大嫂一下傻了眼,等明白过来,便扔下双桨,张开双臂迎接我。尽管我年小体轻,可奔跑速度快,差一点没把大嫂扑到水里,木船晃了几晃,几乎底朝天翻将过来。待我们缓过神来,不禁大笑,整个水塘飘荡着我们愉快的笑声。莲蓬熟了,我们摘了很多,大嫂剥了一粒莲子往我嘴里送,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大嫂望着我,突然落下一串眼泪,一改往日的风趣和爽快,目光显得呆滞和黯然,似乎内心深处有难言的痛苦和悲伤,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大嫂,你为什么哭?”我急于想了解大嫂的心思,一再逼问,“你有什么伤心事,给我说。”我大人似的口吻反而使大嫂破涕为笑。她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只得“招拱”了:原来,她丈夫在几年前出工挖汕时,被塌方砸死了,撤下了大嫂和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女儿。她又改嫁到邻村,因为她已结扎,不能再生育,所以后夫经常打她。她不堪忍受虐待,又带女儿回到这里,包下了这个大水库。一天下大雨,大嫂只顾驾船找鸭去了,女儿却溺水而死。因此村里人认为她命不好,不跟她来往了。我想不到大嫂竞有这样的不幸遭遇,深深地为大嫂而难过,禁不住呜呜哭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嫂不哭了,引逗我说:“大嫂命不苦,大嫂命好,不是吗?现在有你这样一个小仙女天天来陪我,我命多好。”说着她朝我嘴里塞了一粒莲子,我也被她逗笑了。
从此,我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到那里去。我帮她搅食,喂鹅喂鸭。她给我煮鸭蛋,给我煮莲蓬,给我做藕菜。我看得出大嫂心情松快多了,似乎也年轻了。当然令我最高兴的是我们鸳船到荷叶深处,吃着莲蓬看荷叶。有一天,我抚弄着一片又厚又大的荷叶问:“大嫂,你恨不恨村里人?”大嫂一笑,正色道:“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恨别人呢?”我看到大嫂严肃的态度,知道大嫂是真心的。我虽然不大同意大嫂说的话,但我佩服大嫂钓胸怀。
拔藕的时候,荷叶都被砍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水面。我感到无比伤心,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那一往无际的荷叶呢?大嫂笑着说:“傻姑娘,藕拔了还有根,等到明年能够长出比今年还要多的莲蓬。”“那荷叶呢?”“就更多了。”我十分感激地看了大嫂一眼,这时,才发现大嫂今夭穿了一身绿:绿褂、绿裤。望着大嫂,眼前似乎又长出了阔大肥厚、青翠欲滴、接天连日的荷叶,我不由自主地扑进了大嫂的怀抱。
哦,荷叶!那田田的荷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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