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东头,住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略微有点儿驼,满脸的皱纹象刀刻一般。她的右腮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咋一看去很吓人的。也许由于这个缘故吧,她沉默寡言,很少跟别人讲话。老太太穿着很破旧,但干净利索,别看年纪大,却很有精神。她一天到晚地背着个破塑料袋捡破烂,有时好象疯疯颠颠的,我们这些孩子都称她“古怪老太太”。
说老太太古怪,她的确古怪。她做的事往往令人感到奇怪、惊讶。记得一个夏天的中午,天热得象火烤一般,就连路旁的树叶都被晒得打了卷,显得芜精打采。我三叔在干活回来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省。人们都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正巧古怪老太太捡破烂路过此地,听到人们的议论声,她急忙挤进人群,蹲在我三叔的身旁。人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只见她伸出干瘪的手,摸了一下我三叔的额头,焦急地说:“快,把柱子(我三叔的小名)拾放到荫凉处,拿条毛巾,抬桶凉水来。”人们都不知道她唱的哪出戏,但又想不出高招,只好照办。老太太把毛巾浸人水里,然后,把湿毛币放柱三叔的颧头上。过一会儿,把湿毛巾拿下又放入水里,再拿出放在三叔的额头上,这样反复几次,我三叔终于苏醒过来了。人们惊喜地喊起来:“咦,真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懂医学。”“嘿,这老太太真行。”人们啧啧地称赞着。热得湿透了上衣的古怪老太太,连头也不抬,挤出人群,背起塑料袋,又捡破烂去了。我望着古怪老太太的背影,心里更加疑惑不解。
但更古怪的事又接二连三的发生。
这天,我们这帮逃学的孩子,正在一棵大树下玩扑克,突然几张逼真而形象的漫画从天而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先是一惊,随即又扔下扑克,争看起画来。其中有一张画的是几个淘气鬼逃学,到后来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还有《时间老人》、《铁棒磨成绣花针》等。看着一张张漫画,我们脸不禁红了。因为画上的逃学孩子,多象我们几个呀!从画上,我们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我们决定回校学习了。“哎!这画是谁扔过来的呢?我们要感谢她。”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我们困惑地四处寻找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只有那位古怪的老太太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捡破烂,那双担忧的眼睛,不时地向我们这边张望。顿时,我心里明白了一切。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这古怪老太太竟到我家来了。这老太太平时从不到我家来,今天……莫非来告我逃学的状?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这古怪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急忙躲进里屋。院内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了爸爸,爸爸急忙从里鼻里走出。“啊呀!是张大娘,您老快屋里坐。”爸爸热情地把她让进屋里。古怪老太太和爸爸谈了一会儿话,便从腰里掏出一张纸条来,不知是什么。“书记啊!听说咱们村要搞自来水设施,村里急着用钱,这你就收下吧。”说完古怪老太太起身要走。爸爸急忙上前,拉住古怪老太太:“大娘,这怎么行,你老无儿无女,论说你的一切费用都要有村委管,可您硬是不收...”爸爸语音埂塞了。“书记呀,就算我交的党费吧。”古怪老太太摊出最后一张王牌,说完就走了。正在从里间偷看的我,被古怪老太太的话惊呆了,党员?她是党员?这么个衣着破烂、疯癫的老太太是党员?我想着,身不由己地从里屋里走出来,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存折。啊!两千元?……我被惊呆了,好象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话。“爸爸,到底怎么回事?”我急切地向爸爸询问事情的来由。“这老太太可真是好人呀!”爸爸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人,还平白无故地被错批了十多年。”“什么?你说什么?,听了爸爸的话、我连声问道。看到我迷惑、吃惊的样子,爸爸详细地给我讲述了张奶奶曲折的经历:以前,张奶奶是一位很好的医生,十年动乱期间,被打成了“反革命”,从城里押到咱村劳动改造。有一次,造反派要张奶奶交待罪行,张奶奶坚信自己没有罪,说什么也不交待。造反派头头气急败坏,一脚把张奶奶跺在地上,正巧,张奶奶的脸撞在铁板上。从此她的右腮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现在好了,政府给张奶奶平了反,”爸爸高兴地说,“张奶奶办了退休手续,上级多次让她回城里,她怕给国家添麻烦,坚决不去。并且把政府补贴给的五千块钱,全部交给了国家。现在她又把自己省吃俭用、卖破烂的钱交给村里,多么好的老人啊!”爸爸的一席话,解除了我心中的团团迷雾,一股崇敬的感情油然而生,眼睛久久地注视着门外那早已消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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