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秋雨，把盘山洗得格外苍翠。那山顶上的晚霞，对我这个才到山区的人，更有一种引人的力量。我踏着湿流9的山道，向山峰去。

    抽了穗的谷子，在那一道道梯田上，低垂着头，晚棒子伸展开绿油油的叶子，轻轻地摆着，准备到夜间再拔上几节。对面山崖上醒目地刻着“农业学大寨”5个大字，显示着老革命根据地广大贫下中农战天斗地、改造世界的英雄气概。

    雨后，山上静无一人。一股泉水潺潺而下，在山石间不断拐着弯儿，远去了……

    忽然，一阵山歌传来，在山间回荡。循着歌声望去，隐约地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大筐，从山间走来。近了才看清楚是位老汉，头发、胡须已经花白，脸膛红红的，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他背着满筐鲜草，那稳重的脚步，使人感到他身子骨还很硬朗。

    老人看见我，并没有停口。歌声更响了:

    “盘盘的山来，

   一层层的田，

    毛主席的恩情，

    唱呀唱不完……”

    我思量着，刚下过雨，路这么滑，他竟一个人上山打草，还那么带劲地唱歌。刚要搭话，老人却放下草筐，先招呼开了:

    “喂，小伙子，山景不错吧?过来坐坐。”

    我走过去说:“大爷，路这么难走，您怎么还来打草啊?”

   “哈哈哈……”老人手持着花白的胡须，深邃的双眼映着火红的晚霞，“人逢喜事精神爽!咱‘大红’要生娃娃啦!这一来，就给咱队里立下大功啦!”

    怎么?生个娃娃就立大功?没容我问，老人又朗朗地讲下去:

    咱那‘大红’在队里可顶大事哩!去年春天就生了一胎，眼下又要生啦!哈哈……”又是一阵豪爽的大笑。

    我被老人弄得莫名其妙，附和着说:“那可得多加保养。”

    “对，这不刚给它打来了一筐鲜草。”

    我一愣，忙问:“您说的‘大红’是……”

    “就是咱那大红马。还是胎骡驹哪!”

    我“扑味”一下笑出声来。记得刚到姥姥家，就听说，村里有个老大爷，战争时期是个支前模范，现在是二队的饲养员，会喂牲口，会使牲口，还会给牲口治病，远近闻名，说不定就是这位老大爷。

    老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刚才发生了一场误会，越说越带劲:

    “毛主席号召‘农业学大寨’，咱东山村是老革命根据地，得干在头里才行!小伙子们干劲冲天，去年跨了‘黄河’，还要过‘长江’哪!正好，‘大红’要下驹啦!”

    说着，老人腾地站起来，在红色霞光映照下，显得那样高大!

    大爷背起草筐，头里走了。我忘了上山，跟在老人背后，发现满满的鲜草筐上重重地压着一块大石头。是怕草掉了?草分明用绳子勒着.那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正想问，大爷又唱起了山歌。

    上山容易下山难。雨后下山，就更难了。路很滑，稍不留神，就要摔跤。老人却大步流星地走着，十分稳健.我几次要替他背会儿，他硬是不肯。

    绕过一道山冈，眼前出现一堵正在用山石垒起的石坝，旁边还放着大大小小的一堆石头。我忽然想起刚上山时在石坝旁看见的一块牌子，要求社员每次上山，要捎带一块石头下来放在这里。再看老人家，正搬着那块大石头，向石坝走去。头顶上，红霞满天。

    我望着那高大的背影，不禁想到，在我眼前的是一位平凡的老人，可他的一举一动，却联系着多么壮丽而伟大的事业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喊声:

    “爷爷—一队的大花牛—病了，让您快去瞧瞧哪!”

    “哎—来唆户大爷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引起阵阵回响。

   大爷应着，对我点点头，便要下山。我赶忙说:“草筐，我来背吧！”大爷没再推辞，只说了声“送到二队场院吧”，便放下草筐，向山下疾步走去。

   老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霭中。我望着，望着，将草筐背起，跑下山来。

    雨后，盘山的晚霞，好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