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到那个中学里当老师的时候,只有19岁。
我太年轻了,以至让学生领着第一次家访的时候,那位看上去眼睛并不很花的女主人,愣是把香烟递给了我身边的那个高个子学生。我不介意,我知道我是“真的”,她的错觉完全是我太年轻所致。我倒是因此更加自豪起来,就知道,我得到了这个年龄圈子里不应得到的殊荣。果然如此,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女主人只把我和她的男人安排在沙发里。至于随去的几个学生,就只好有座就坐着,没座就站着了。
家长们对老师的尊重,早已冲破了年龄界跟,只要听说老师来了,女人的缝纫活可以放下,男人的酒杯可以放下,他们象盼来了救星一样,开始向你诉说孩子们带给他们的种种优虑和痛苦。我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件事。那是一个早晨,我照例又到那个小饭馆进早餐。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食客突然丢了钱,而且肯定就在刚才。于是,我和另外十几个食客便都成了嫌疑犯,而在没查清之前谁也不能植自离开这里。你知道,这类事,抓住了是一个贼,抓不住全是贼。于是,我们都企图找到一个最能说明自己不是然的证据而谁也没有找到。我们开始排成队,接受着警察的一个个的盘问。然而,当那个威严的警察翻开我的教师工作证的时候,那种一经对视就让你觉着受到莫大耻辱的眼神霎时间荡然无存:“您可以走了。”他几乎是不无歉意地说。
我的学生们,对我是极其尊重的,他们似乎没觉察到我实际上是他们的同龄人,而把我放进另一个圈子里高高地恭敬起来。几乎每天每天,我都要收到他们一个甜甜的问好。老师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可以是真理的化身、智慧的大泉、知心的朋友。他们可以把不愿对父母说的话说给老师,他们甚至在填报高考志愿、选择职业以及毕业后的择偶这样重大的事情上,都来同老师商量,那种对老师的信赖是无法言表的。
调离教师岗位之后,这种感觉逐渐淡薄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交往的增多,我开始随便起来,生活在一种无所谓高也无所谓低,无所谓敬人也无所谓律己的满足之中。
两个月前,同室里突然多了一位小伙子。他有一副很好的仪表,是本省最高学府的高材生;他举止很文雅,象受过很好的训练,他的知识很丰富,这从言谈中可以听出。这当然I:我没有什么,可他偏偏在我们刚刚认识的一个清晨‘清晰而又不乏尊重地叫了我一声:“老师,您早。”我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只感觉有一股热流在周身涌动,我几乎忘了回敬他,而深深陶醉在幸福之中。是呵,很久了,我原本以为这幸福的称谓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可今天……
我从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一举于,一投足都要想到,有人是把我当作老师看待的。我因此开始读书,我因此在困难面前表现出坚韧和成熟,我因此在利益面前表现出宽宏和大度,我甚至刚刚在脑海中产生一种邪念,而一想起那个神圣的称呼,便就马上惬旗息鼓了。
我不否认,这一声郑重的称呼里,也可能掺有礼节性的因素,但它却唤回了我那么多亲切美好的回忆。我发誓,为了这神圣的称呼,我将永远严肃我的人生。我知道,这可能是一种束缚,我可能会因此损失很多,但我确信,我会在这种束缚中获得幸福,长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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