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宿舍有两位四川籍的同学,不管在什么场合,总是把一口川话说得十分嚎亮,尽管学校要求大家讲普通话,但他们总也改不过来。去年有一位湖北老乡考人四川大学,她来信说,在川大,川话就是“普通话”。不到半年,她也被“川化”,讲起川话来了。
川话为何有如此魅力?前不久终于有了一个“实地解疑”的机会:到四川游学。在成都街头,在重庆巷尾,在峨眉山的金顶,在乐山大佛的脚下……无论你走到哪。耳畔总荡漾着一片川话。听得多了,倒也听出点门道:四川方言平稳舒缓,抑扬顿挫,节奏感强,对外地人来说,绝不像上海或广东方言那样难懂难学。有趣的是,四川人与湖北人一样,也有点爱吵架,争吵中的川话,听来火辣辣,硬邦邦,像正宗的川菜一样令人顺舌冒汗。我想这种易懂易学的“音乐感”和易热易燥的“麻辣味”,就是川话主要的形式特征吧。
在乐山市郊的沙湾,我参观了郭沫若的旧居。由郭老而想到四川的诸多伟人、名人。四川风景名胜多,伟人、名人更多。天府之国,人杰地灵,这的确是四川的骄傲,所以四川人讲川话,总是充满着自豪感。就其深层的意识而言,四川人偏爱方言恐怕正是这种“地域优越感”的有意或无意的表现,因为方言说到底就是一种文化的沉淀物。作为文化现象之一,“地域优越感”则是矛盾的混合体:一方面,它是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的具体化,因为爱国之情总是植根于乡土之恋;另一面则是民族意识的狭隘性和封闭性。每一个地区的文化都是精华与糟粕共存,如果过分偏爱以致“敝帚自珍”,则可能导致“自大感”和“排他性”。有人称四川人珍爱川话是一种“盆地意识”。岂止是四川人,我们整个民族多少年来不总是或多或少、或显或隐地有那么一点“盆地意识”吗?
令人欣慰的是,在顺江而下的轮船上,我终于遇见一位讲普通话的四川姑娘。她坦率地说:“同老乡在一起,我讲川话;同外地人在一起,我讲普通话。目的是使谈话双方有一种亲切感。”
“亲切感”一说颇有深意!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乃至不同国度的人,要想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不是需要这种“亲切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