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盛产散满酱爵代,报纸的副刊大战,出版社的小品热潮,名家与非名家的自选集……共同催生着散文的繁荣。随便拿起什么印刷物,都能读到可以称作“散文”的东西。读得多了,就发现一点门道:当今的散文,大体上有几种模式.
一是家长里短式。散文是十分地“生活化”了,油盐酱醋吃喝拉撒夫妻恩爱婆媳吵架都可以写成散文。甲文说男人不做家务,乙文说女人不温柔,丙文说男人干吗要做家务女人干吗要温柔。
二是骂富哭穷式。文人大多很穷,穷得夏天装不起空调,冬天穿不起皮衣。人一穷,便想骂富,骂富人巧取豪夺生财无道。骂完了,便将稿子寄往四、五家报刊,然后估算它能换回几张汇款单。
三是忆苦思甜式。文人又大多是苦出身。当红卫兵苦,当知青苦,回到城里当工人当干部也苦。当然,苦中并非无乐,无论是昔日偷鸡于乡村.还是今朝偷情于都市,都是可以在散文中大写特写的。
四是猫儿狗儿式。一家颇有名气的报纸,发了一整版的名人散文,好家伙,全部是吟猫咏狗的。读这种“猫狗专版”,可以获得许多关于“宠物饲养学”和“宠物心理学”的知识。
一位编辑朋友来电话约稿,笔者问有何要求,朋友笑答:“只要风情,不要风云。”于是想起白居易对南朝齐梁诗文的评价:“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本来,南朝之前的魏晋,有曹氏父子的梗慨多气,有建安七子的沉郁悲凉,还有竹林七贤的任气畅情。谁知到了南朝,阳刚之气渐消,委靡之风渐涨,以至于采丽竞繁、兴寄都绝。文坛上的齐梁颓风,一直延续到唐初。幸有陈子昂举诗文革新大旗,重振建安风骨。于是有了盛唐之音,有了李杜诗歌韩柳文。好景不长,阳刚之气又渐趋阴柔,晚唐花间词,宋初西崖体,又重演齐梁故伎。幸有北宋豪放派崛起,“大江东去,浪淘尽”,横制“后庭花”之颓波。到了南宋,有江湖派,有永嘉四灵,文坛又起颓风,人们再次呼唤阳刚之气……自陈子昂之后,每个朝代的文坛改革家,都要举复古大旗,倡建安风骨,以阳刚之美,救绮靡之弊。
刘怨说“文变染乎世情”。当今的“文”。却似乎与“世情”无涉。腐败,暴利,假冒伪劣的情感,看客的麻木,信仰与祟高的失落……对这些,我们的散文似无暇关注。从书房到厨房之间,有太多的儿女情长要抒写,有太多的浅愁薄恨要咀嚼。
中国的三至五世纪,当南方的作家躲在后花园里吟风雪弄花草时,北方的文学,从刘越石的“清拔之气”到庚子山的“凌云健笔”,一如既往地张扬着阳刚之美。到了二十世纪的末期.当大大小小的散文家逃避崇高逃避忧患因而也是逃避良知逃避责任之时,仍然有那么几位北方的散文家(如张承志、周涛等),以笔为旗,用侠气、热血与真诚,重铸信仰,重振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