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机关科室的办公室里，这个下午的气氛有些微妙与紧张。原本这个时候，场面应该是轻松悠闲的。
五十出头，秃顶、胖脸、圆肚的老刘，是这个办公室中的元老。平时的他必定正捧着他那形似弥勒的紫砂茶壶，悠然自得地饮着他的独门功夫茶，凝神研究着报纸的下午版，仿佛身外无物般的气定神闲。
而正为女儿考上重点高中而高兴的李大姐这个时候更应该是兴奋期。磕着瓜子的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进去的是一粒粒的瓜子仁，吐出的是一片片的瓜子壳和比瓜子壳更多的话：某领导的桃色新闻啦，某同事跟人打架啦，街上哪样商品紧俏啦等等。这些“重大消息”一般都是从她那里发布的。
40岁不到的孙主任，是这个办公室的头儿，看长相似乎还不到30岁。他仿佛天生和李大姐是对头，在李大姐眉飞色舞时，他总会冷不丁地插上一句，给李大姐当头一瓢凉水，让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他呢，又埋头去写他的东西了。
今年刚大学毕业进这个科室的小王，干着扫扫洗洗、拿拿递递的活儿，一个上午也就干完了，此时便有事儿干事儿，没事儿当听众，也极空闲。
可今天不一样了。就在刚才，局党委派人来办公室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鉴于这个办公室的孙主任要调走了，经局党组讨论决定，拟在原办公室三人中选拔一位主任。人选先由办公室内民主推荐，再报请局党委讨论决定。今天下午通知大家，就是让办公室的三人充分酝酿，明天投票表决。
于是，办公室内的气氛就跟往常有了一些不一样，不一样得让小王觉得压抑极了。小王想，这事反正与自己无关，怎么排也轮不到自己当主任。他终于耐不住了，决定到外面的园子里去走一走。
老刘那微呈酩色的胖脸上似乎已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平静了，提紫砂茶壶的手微微颤动着，壶嘴似乎总对不准那只玲珑的小茶盅。老刘觉得，这回总该是自己当主任了!想我老刘几十年为党辛勤工作，虽说平时看起来不大管事，可自己是带着一身病为革命工作的：高血压、脂肪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回组织上怎么着也得照顾照顾。至于对手么，老刘估量了一下，小王今年刚参加工作，还嫩着，不可能构成威胁，倒是要好好争取争取他对自己的支持。那么也就只有李大姐了。这个人，平时目无领导，不服从命令，背后乱说话，常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闹意气，泄私愤，绝对的一个自由主义!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主任呢?对，这一点我得找领导好好汇报汇报……不，先得走群众路线，找小王好好聊聊，向他介绍介绍姓李的这个人，认清她的本质，别投她的票，投我老刘。我老刘应该说是德高望重了吧!平时又没得罪一个人，更何况，还有一点老刘觉得是自己内心永远的痛，那就是离退休也不远了，怎么也得弄个一官半职，好向子孙后代交代啊!这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就这么定了，跟小王打个招呼，晚上我老刘专程到他宿舍拜访他!
此时的李大姐，也没了往日的飞扬神采。瓜子还在啧，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眼神游移，手指捏着瓜子，有时举到了嘴唇边也不知往里送，就那么僵在半空。李大姐心想：这回我终于熬出头了!老刘快退休了，总不至于还提拔一个老头吧!更何况老刘这个人，庸庸碌碌一辈子，平时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什么事也不愿干，也不会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敷衍着混日子，还自以为是老革命，摆老资格，整个儿一个自由主义!小王就别提了……可领导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话，而要来什么民主推荐呢?李大姐心里没底了，她觉得要找领导谈一谈—不，先得走群众路线，把小王争取过来!对，跟小王打个招呼，晚上大姐专程到他宿舍拜访他!
一个下午终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晚上，小王简陋而狭小的宿舍里先到了老刘，没等寒暄完，又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的一刹那，老刘和李大姐的目光一下子都定位了，两人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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